杨清道:“可先入营,将军易了服,再来听杨某宣诏。”
魏亥忙将杨清等一行人接入营中,随即告罪请杨清稍待,他自己跑后面换衣服去了。过不多时,身着袴褶,足登皮靴,一手捧着皮弁,一手摩挲着其上的金星,转归正堂,等进门后才忙不迭地把弁给戴起来。
对面一站,双方打扮相若,两颗金星相向闪耀,魏亥还比杨清要高出半个头去——他这才感觉通体舒泰。
而且趁着换衣服的片刻时间,魏亥也想明白了,固然杨清是天子近幸,终究未闻立过什么显赫的功劳啊,他一直在后方坐办公室呢。则若朝命使杨清替我,我就说军情方急,所任不可非人,把官司直接打到祖元帅面前去,多半还有转圜的余地……
杨清取诏来宣读,倒没有什么骈四俪六,文意还算浅显,魏亥大致能够听得懂——原来是天子特命杨清到枋头来,协助魏亥调配粮秣物资的,并非要夺他的兵权。
魏亥这才把心放落肚中,就要下令摆宴为杨侍郎接风。杨清却摆手道:“此非饭时,何必摆宴啊?还是公事要紧。”旋即问道:“河道近日不甚通畅,导致粮运须走陆路,损耗既大,行进又迟缓,此事魏将军可知道了么?”
魏亥苦笑道:“魏某正为此事焦虑。祖元帅方与羯贼对战于三台,军中日耗粮近五百斛,每日催促,而若西方之粮不能及时输至枋头,恐怕于军争不利啊……”
杨清就问了:“如今枋头存粮,尚有几许?”
魏亥虽然不是专搞后勤的,但既奉命护粮,于存粮数目须每日核点,自然也是清楚的,当即回复道:“不足两万斛,最多可资一个月。”
杨清当即蹙眉问道:“自祖元帅离开荥阳北渡,至今六十七日,前报军中储粮三万五千斛,国家又东输六万斛,则在某核计,即便算上运途中损耗,枋头亦当残存五万斛粮,可资两月有余,如何不足其半?难道说粮秣物资,多已转运往前线去了么?”
魏亥摇头道:“为蘷安常谋扰我粮运,故此前方不敢多储。临漳、安阳、荡阴等城,各不过二三千斛粮……”
杨清把手一摊:“则少的那些,何处去了?”
魏亥心说你啥意思,怀疑我贪污吗?面上不禁隐现怒气,当即命人将账册抱来,摊在案上,说:“账皆在此,杨侍郎若有不信,可自查断——哪里会有两万斛粮的出入啊?”
杨清笑着拱手道:“魏将军勿动怒。将军国家宿将,自晋时即承乃叔之志,厮杀御羯,名闻天下,忠心可鉴,朝廷岂有怀疑将军之理啊?”随即正色道:“实话说与将军知道,不仅仅水运困难,导致后续粮秣来迟,且拓跋鲜卑方南侵太原,陶枢密已持节北行,督诸军往御矣。国家府库,必须供应东西两线战事,实已不堪重负。是以天子命我来此,协助将军,杨清别无所长,唯于军资调度上,有过一些经验……”
其实即便因应两线战事,如今洛阳及周边府库的存粮,也还够支撑大半年的,但你总得留点儿富裕吧,要备不时之急啊。本来裴该还担心,我若说粮食快没了,让祖家军你们省着点儿吃,祖逖会不会疑心是欲沮其功呢?正好拓跋南下,给了他足够充分的藉口。
杨清乃道:“祖元帅前上奏,期以三月,必败羯贼,则洛中再匮乏,天子亦命我等搜罗府库,必要填上这三月之需。但某实在为难,才不得不请命到枋头来,协助魏将军,务必使一粒粮、一束草,都能用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