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敷此来,主要目的是守备燕县,以保障北侧的延津、文石津等渡口。他此前跟随石勒,自济北国内一路杀向荥阳,深知濮阳城广,防守不易——城池不是越大就越牢固的——而且自己必须先在燕县到津渡之间构筑防御工事,以封堵苏峻西进之路,否则若进守濮阳而不利,再想退至燕县防守,难度就相当大了。所以我不过去了,还是徐“刺史”你来就我吧。
徐龛无奈之下,只得再弃濮阳而走。但他这回跑不掉了,苏峻早就在城西要道上设下埋伏,大将韩晃、匡术南北对进,一战就彻底击垮了叛军。徐龛败逃途中,为匡术之子匡孝背后一箭,射落马下,旋即受缚。
匡孝押着徐龛来见苏峻,苏峻傲踞座上,戟指喝道:“朝廷有何对不住汝,汝竟然匪性不改,而敢一叛再叛!”徐龛被按跪在地上,梗着脖子辩驳道:“我不过不甘心只做一太守,欲广其地、多其众罢了,遂为晋廷所忌,乃至于此。将军之所为,与我有何差别啊?只恐今日将军缚我,异日也将为人所缚!”
第十七章 人主之忌
徐龛被押见苏峻,坚不肯服,反倒出言讥讽。苏子高大怒,顾左右道:“此贼狂悖,还须押往洛阳去么?”
诸将皆云:“杀之可也!”
于是苏峻就命将徐龛推搡下去,斩其首级,号令辕门。
——其实徐龛比原本历史上走运多了,没被恼恨他叛服不定的石勒装进口袋,从百尺高楼上扔下来,继而又使为徐龛所害的羯将王步都等人妻儿割肉食之……
徐龛虽死,其长史刘霄与同守濮阳的羯将秦固等却率残兵遁去,往依燕县的张敷。而苏峻既得濮阳,复挥师浩荡而西,迫近燕县。张敷趁着晋军远来,立足未稳,主动出城迎击,“东莱营”将马雄不敌而走,遗尸竟达二百余具。
自离泰山之后,“东莱营”一路高歌猛进,未逢强敌,将吏们普遍滋生了骄傲情绪,他们就没有考虑到,不但此前并未接触到羯军精锐,而且半数以上的恶仗还主要是邵家军打的……马雄之败,给大家伙儿都敲响了警钟,苏峻趁机勒令诸部后退到燕县以东的瓦亭一带,设置营垒,暂不与敌交战。
表面上是为了重新整编部队,并且休歇连战和多日跋涉的疲劳,其实苏峻是唯恐石勒更遣大军来增援燕县,攻打自己。据报羯军主力尚在荥阳,则以苏子高的判断,其于燕县境内的文石津、棘津等地,必不肯轻弃。倘若自己迫之甚急,导致石勒统领大军赶回来,岂非自找苦吃?
还不如先稳定新复各郡县的局面,并且继续扩充兵马为好,如此才能应付可能必须面对的大战。
话说苏峻一路招降纳叛,过濮阳时,兵力已然雄长到近三万众——一方面昔日为羯军所败的各城戍兵都来相投,另方面“东莱营”也毫无节制地在失地农夫中招募新兵——且不说兵质进一步下降,由此在粮秣物资上,也自然产生了极大的缺口。
“东莱营”的粮谷,原本主要依赖于乐安一郡,同属青州的齐国、北海等地则往往敷衍,济南郡则宣称只供应屯扎历城的“复仇军”。此前苏峻南下泰山“剿匪”,软硬兼施,从羊鉴嘴里又掏出来上万斛粮,以供西征之用。然而这一路上,府库泰半空虚,野民也多饥馑——都被羯兵给掳走了——如今粮不见多,军却膨胀,怎么可能不出问题啊?
这也是苏峻止步于瓦亭的原因之一。他一方面遣参军贾宁返回青州,去向王贡与其他守相讨要粮草,一方面派管商、弘徽等将率兵南下,去威逼陈留、济阴等未遭羯祸的郡县交出存粮来。邵竺提出建议说:“闻贼之粮,自白沟西输,聚之于枋头,何不发兵渡河北上以抄掠之?若能夺取枋头,不但我军食粮有着落,羯贼亦不能久战于荥阳矣。”
然而苏峻却不肯答应。主要就近的渡口还掌握在张敷手中,若自黎阳等地强渡,一则河宽水急,二则羯赵早就沿河布下了不少堡垒,危险系数相当之高。当然最重要的,苏峻还不想直面石勒主力,而若夺占了枋头,哪怕只是作势攻取,石勒肯定会杀回来跟自己拚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