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本历史上,石勒还在的时候,石虎就已经劣迹斑斑了,他所为酷虐,嫉害同僚,前后两个老婆——郭氏、崔氏——也都死于其手,石勒虽然“屡加责诱”,他却压根儿不听。所以石勒才一薨逝,石虎就发动政变,继而篡位自立,这根由其实早就种下了,而且全是石勒放纵所致!
裴该心说我手下若有这般货色,我早便将之铲除了——能训导则训导,能驾驭则驾驭,这不听训导,不从驾驭的,你还留他做甚啊?哪怕有项籍之勇、张良之谋,都不能留,而且能力越大,为祸越深!
要说我手底下跟石虎有点儿类似的,大概也就甄随了吧,可是甄蛮子敏啊,往往蹑足试探我的底线,我一瞪眼,他就缩回去了……他若不缩,我必严惩之!再者说了,那蛮子再凶暴,比起石虎来终究小巫见大巫,他就不敢因私忿而杀害同僚,更不敢违令去屠城!
哪怕石虎天性凶残,若是表面上还算奉公守法,石勒你不杀他也就罢了。好比后人往往会慨叹,曹操何不杀司马懿,可是曹操为啥要杀司马懿咧?曹操,哪怕曹丕、曹叡在时,司马懿都是实心任事,而毫无骄横之气,那你找什么理由杀他啊?就为了什么“狼顾之相”,“三马同槽”的谶言?曹氏父子、祖孙若这般迷信、轻佻,那才必然守不住江山社稷哪!
石勒只是爱石虎之勇,于是捏着鼻子强忍了他的凶暴、酷残,为儿孙乃至中原百姓留此祸根,石赵之亡,实乃咎由自取。在原本历史上,因为一路顺风顺水,故此石虎才能宠遇不衰,这回有我在,你们算是踢中铁板了吧,由此外部压力转化为内部矛盾,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只有高尚的理念、严明的纪律,才有可能使一个组织顶住外部压力,愈挫而愈强,很明显石赵政权这种晋戎势力临时捏就的草头班子,是肯定顶不住压力的。
裴该乃将王贡的密信,遍示诸将吏,一方面是为了鼓舞人心士气,另方面也是向石勒表示:瞧,我都知道此事了,你无谓再封锁消息,直接下令捕杀石虎得啦。
群臣皆贺,续咸就问了:“石虎既叛赵,不知可会西行,来投大司马啊?”
他此言乃是试探,因为担心真会不幸而言中……当初就是他续孝宗占据晋阳,才逐走的石虎,则石虎恨其必深。万一石虎来投,而大司马接纳了,又该怎么办呢?以石虎之勇,必受大司马重用——而且据说他们从前是有过交情的——那自己不就危险了吗?
裴该笑着摇摇头,说:“石虎岂会来投我。”我前日于阵上就已经跟那小家伙说得很清楚啦,晋羯不两立,我就是要杀他叔侄,想当年怂恿他乘船往攻晋垒,便纯是恶意,毫无善意,他脑袋抽筋啊,才会想来投我?
但是又问群臣:“若彼来投,卿等以为,我受是不受啊?”
刘央等尽皆缄默不语。就他们而言,自然是敌视石虎的,不仅仅两军阵前,互有杀伤,而且石虎劫掠、屠戮并州百姓,诸将终究久受裴该的熏陶,难免看在眼中,恨在心头。只是若明言不纳,会不会有小器妒能之嫌啊?而且石虎终究是一员勇将,若归于我,必能更增我家的势力不是么?所以才不说话。
只有一人开口道:“石虎虽然凶暴,终究捷便弓马,勇冠当时,石勒不能御,遂使其妄为滥杀;若归大司马,必能驾驭之,徐徐导之向善,并且增强我军之力。”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新任太原郡守裴开。裴开裴景舒,本任始平国相,裴该既得半个并州,想要徐徐削弱阳曲郭氏等地方势力,安插自家亲信,就把包括他在内的十数名关中故吏召来并州任职,才刚抵达不久。
当下听了裴开的发言,裴该不禁笑笑,就问他:“若以白起为譬,阿兄以为若其背秦而投赵,赵人纳是不纳啊?”
裴开也不傻,再加上在关中多年任职,经的事多了,灵智也便渐开,当下听得裴该发问,略略一愣,便明了其意,于是回答道:“那要看是在长平之战前,或者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