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如陶侃等人所建言,别遣大将领兵,或许反倒不会打得这么轻松了。因为唯游遐始能收服氐羌杂胡之心,并且有效统驭之,而平阳方有大战,关中府库存粮不足,势必不能派出更多正兵往攻上郡,而只能暂且依赖西戎,则这个重任只能交到游子远的肩上啦。
至于该怎么处置虚除部之事,游遐也早就跟裴该书信往来,有过定论。在原本历史上,既败虚除,游子远便奏请刘曜,封权渠为征西将军、西戎公,以安其心,复分徙伊余兄弟及其部落二十万口于长安。然而形势有所不同,自然不能再照搬历史上的成法了。
因为裴该所建关中行台,始终是个中原政权,以农耕民族作为主体,是不可能和历史上的胡汉或者刘曜前赵那样,晋戎并重,甚至于把关中大片沃土也辟作游牧草场的。而且似乎有一说,就是因为关中、秦陇一带长期农耕和畜牧并重,才导致的水土流失如此严重,唐朝以后逐渐不能再作为中原政权的统治中心。
固然多年兵燹之后,关中缺人,但缺人咱们可以慢慢生嘛,真没必要砍伐树林,化作草场。本来到这个时候,关中和秦陇一代晋戎的比例就已接近失调了——因为有裴该的穿越,早定关陇,倒还不至于如后世所猜测的,戎数已比晋人为多——怎么可能再放二十万氐、羌深入内地来呢?
于是最终的决定,是让游遐遣人护送虚除权渠到长安来,押作人质,并其贵酋等万众,入迁于安定、扶风两郡,与晋人杂处。然后由伊余及其四个兄弟,拆分伊余本部,游牧于故地——且待天下大定后,再设谋徐徐蚕食之、同化之。但需交出伊余城来,并加以增筑,定名归德,作为上郡郡治,入驻上郡太守——当然不能再让权渠担任这个职务了——和护北戎校尉,以及吕楼以下三千晋军。
护北戎校尉,即以授命吕楼,至于上郡太守,游遐推荐了高奴令鲁凭。
伊余权渠被解至长安以后,裴该承制拜其为平西将军、新阳侯——比原本历史上刘曜所封,低了一大截——即于长安城内闲居到死。
第四十九章 追击
秋收在即,长安城内的吏僚普遍趁着爽气初至之时,出城踏青,乃至登高揽胜,以消劳乏。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一旦正式开镰,必然公务繁冗,再想舒心称意,起码也得一个月以后啦。固然不是人人都必须跟赋税打交道的,但身为属吏,于部门间临时借调也是常事;再者说了,别的衙门彻夜燃烛,或者吏皆下乡,自家衙门却还是朝辰晚申,长官面上须不好看……
尤其那些力求上进的,若不趁此机会加班加点,以求得长官的亲睐,更待何时啊?
当然啦,即便秋收之前,也是有某些衙署早就彻夜燃烛,人人忙得脚不点地的,甚至还需要从别的部门调借人手——那就是枢部。
为了应对平阳和上郡的两场大战,郭默、杨清等枢部官僚日以继夜地劳碌。原本以为,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只要前期准备工作足够完善,等到正式开打,总可以轻松一些吧。谁想裴该却关照他们设想种种可能发生的状况,甚至就战败而制作预案——倘若平阳城失守,又当如何应对?倘若游遐掩袭上郡损兵折将,甚至于全军覆没,又当如何应对?
世无万全之策,即便大势占优,也很可能因为某些细节问题,导致临阵丧败,甚至于一溃千里,与其到时候措手不及,捉襟见肘,还不如早作筹谋,才能尽可能地挽回败局哪。
这一个多月以来,枢部应对各种情况所作预案,即便明呈裴该的,都已经装了满满两口大竹箧,尚在制定中未能完善的,更不知凡几。直到游子远从上郡传回来捷报,裴该下令将一口竹箧封存归档,郭、杨二人也才略略舒了口气。
郭默忍不住就说了:“早知游子远此行如此顺遂,我等便不必这般劳累了……”
裴该正色道:“世间岂有‘早知’二字啊?譬如行军立营,深掘沟堑、布置鹿角,夜间设警,有明哨、暗哨,以防贼来偷袭,而若贼不来,难道诸般安排,全都无用不成么?唯日夜警惕,方可保障军旅,一旦松懈,必致丧败,思道不可轻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