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郭太在汾西,每一两日便会将半数骑兵归于西平城,既歇兵疲,亦休马力一般,陈安也不可能一直跟野外飘着,必须有一个稳固的后方基地。那么既然不愿复归平阳,又不愿南下尧祠——以陈安的品位,王泽未必指挥得动他,北宫纯就不好说了——陈安干脆就在前日大战后,撒开马蹄,一路而向东北,四十里路,数时便过,进入了杨县城。
杨县自胡汉败亡之战以来,始终未能得到修复,今逢羯赵南下,势必难守,故而早就已经放空了,而赵军也仅仅留了数百步卒占据护守而已。陈安自渡汾东,早就派遣游骑去各处哨探,在得知杨县的情况后,便即挥师直取,果然顺利驱散羯卒,杀入城中。
虽然城堞不完,终究还残留几道城壁可为屏障,城内房屋不少,可蔽风雨,最关键有城池必然有井水……于是陈安即命所部在杨县城内好生歇息一日,然后再度出城南下,来扰羯军。正赶上王华第二日来搜捕牛羊,羯兵寻迹追踪,跟牛羊一样散得满处都是,陈安趁机率兵直突至王华面前,一刀格开敌械,然后一矛刺去,取了王华的性命。
消息传来,石虎不禁黯然。虽然杀了朱轨,但朱轨请求撤兵之言,这两日始终在石虎脑海中萦回,虽然性情执拗,不肯认输,但直觉告诉他,朱轨的话是对的……
前日之战,原本在汾水以东,貌似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住了局面,谁想到郭太中伏,导致汾西的晋军得以顺利机动,随即三千晋骑来援,竟然就产生连锁反应,导致连番丧败。不过由此可以得出判断,晋人一日间转战多处,打得也相当辛苦,势必不能全师押上,来与己军作最后的对决,而必须要返营休整,再等时机。
正因为如此,石虎才不肯听取朱轨的建言,他希望能够尽快恢复己军的士气和体力,则不管怎么算,兵马还是我家的多,说不定还能找到转败为胜的良机。然而今日王华被杀,非常清晰地通告了石虎一个讯息:晋人因胜而士气旺盛,体力恢复得相当之快,而自家士气,仍然还在及格线上浮沉……
北面陈安已经歇过来了,那么南面的北宫纯、王泽,西面的刘央、姚弋仲又如何呢?如今晋人已用浮桥勾连南北,同时占据平阳城和尧祠两座据点,既呈犄角之势,可以相互呼应,又方便往来配合,再加上还有陈安数千骑游弋于北……自己几乎是陷在了包围圈中啊,即便兵力是晋人的两倍,又能有多大胜算?
再者说了,倘若晋人并没有在各个战场上都虚张旗帜,佯示兵众,则其总数未必不到己军的一半……
石虎终于想明白之后,行动速度也是相当快的,当即命张熊断后,自率大军汹涌前出,假意去驱赶陈安,捕捉牛羊,其实是趁机落跑。策马而出辕门之时,石虎一抬头,就见朱轨和马驰的脑袋还血淋淋地挂在旗杆上……他不禁望空暗祷道:“朱参军,我虽杀汝,却自会看顾汝家妻儿老小。汝若是忠臣,在天有灵,便当保佑我军,勿使再遭重创,可以顺利返归并州去吧。否则的话,即汝妻孥,我亦不饶!”
陈安见羯军大举而北,不敢硬碰,只能退返杨县去了。南面北宫纯、王泽得信,一方面燃烽向平阳城内通传讯息,一方面急急合兵来赶。张熊拒垒而守,硬生生扛了晋军整整一个白天,直至黑夜,才被晋军举火继战,导致疲惫而难以支撑,大营终于失守。张熊单人独骑,落荒而逃。
北宫纯则仗着马快,别寻通路,绕过赵营,往追石虎,最终追及于杨县以东地区。赵将尹农忙将才刚收聚的数万牛羊纵放而南,以堵塞道路,才使得“凉州大马”驰骋为难,石虎以下几乎全军逃逸——张熊的殿后兵马,则自然是全军覆没了。
再说消息传入平阳城,姚弋仲请求出城追击,刘央却摆手道:“汾西有北宫等部,自可追击石虎,我等但谨守平阳可也,何必往追?要防羯贼穷鼠啮狸……”
姚弋仲心说都这个时候了,将军你怎么还是那么持重啊……急忙一拱手,欲待劝说。刘央却不等他开口,便即面容一肃,大声道:“与其往追石虎,不如去攻西平城,趁机将汾西之敌,一概扫清。”随即下令,命姚弋仲守城,他自将五千兵马——还特意带上了路松多的具装甲骑——即刻出城往攻。
姚弋仲完全搞不明白主将的思路,心说难道那羯将陈川,跟刘将军有仇不成么,竟然要留我守城,而亲自往讨?况且西平城内,不过数千老弱残兵罢了,又何必带上那么多兵马,甚至于具装甲骑去进攻啊?
可是刘央令出即行,难得的风风火火,姚弋仲也根本拦阻不住。
他自然不清楚,陈川乃是谋害裴该先兄裴嵩的凶手,刘央在平阳城中,瞄着这个猎物已经很久了。此前因为大敌当前,不便往攻西平城,如今既然石虎跑了,倘若陈川也跟着落跑,从自己手指缝里滑出去,必致毕生之恨啊!这功劳非得我亲自出马,捞到手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