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姚弋仲是秦州人,不是并州人,也不是距离并州很近的平阳人氏,在缺乏民族意识的当时,邻郡之人都可以被目为外夷,况乎隔州。
大都督是说了,不得擅杀晋人,不得擅害百姓,但一则既然上阵,就不能算百姓了,再者两军阵前,生死相搏,我这不能算是“擅”杀吧?
姚弋仲只是恼恨,杀这些农民,白白浪费气力,损耗箭矢,却不可能使敌将肉痛啊——特么的石虎实在混蛋!
类似手段,其实他从前也使用过。氐羌中各部相争,也时常驱赶敌对部族的俘虏甚至于老弱妇孺,先冲敌阵,以消耗对方的箭矢和体力,此乃司空见惯之事。故而姚弋仲深感此举之讨厌——即便对面的不能算是同胞,杀吧,浪费体力、耗损兵器,不杀吧,真要冲到面前,哪怕木耜也是能够伤人的……
眼瞧着大群农夫越来越近,姚弋仲也无别计可施,只得按照原定计划,将手中小旗一举,下令:“放箭!”
“刷刷刷”,两侧晋垒中箭矢喷泻而出,当面农夫瞬间便倒下了一大片。要说当时的弓箭,除非使用特制的大铁簇,否则威力并不甚大,只须一领皮甲遮护要害,往往就能够身中四五箭而不倒,甚至不影响什么战斗力。昨日赵军精锐攻垒,晋军前后射出三轮箭,将近千支,当场咽气或者重伤难行的,也不足百名敌兵而已,两倍于此数的则都身插多箭,返身逃回去了……
但眼前这些终究是缺乏训练和防护的农民,一则身上片甲也无,二则见到箭来,只会抱头,根本来不及躲避,更想不到要遮挡其它要害部位。于是惨叫声中,当即倒下了一大片——倘若训练有素的士卒,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不伤在要害,是轻易不肯躺倒的,因为阵列太拥挤,一旦倒下,必为同袍踩踏而死……
农夫可不明白这点——或者是遭到突如其来的攻击,本能地就意识不到这一点——固然有不少中箭而倒,还有很多则是一听得身旁之人惨叫,便即抱头蹲下,瑟瑟缩成一团;还有些转过头去,便欲觅路逃亡。就此人相拥挤、踩踏,伤亡更重。
不过如此一来,那些不曾倒,不肯蹲,也不转身的少量羯兵就被暴露了出来。不必姚弋仲吩咐,晋兵的第二轮箭就直奔这些羯兵而去。羯兵急忙举盾遮挡,大多数都安然无恙,然后一待箭过,即便腾出手来,大声斥喝着着赶杀败卒。
不管是倒下还是蹲下的,只要还能动,都给我起来!转身想逃的,无一例外,俱膏刀锋!
第二十章 民不可轻也
石虎驱赶那些被强拉来以充兵役的农夫率先冲击晋军营垒,主要目的就是用无穷无尽的人浪来消耗晋兵的体力和箭矢,以及靠着尸体来填埋晋方堑壕,甚至于铺就可以直登晋垒的通路。
封建时代,又是战乱之时,晋赵双方的将吏大多视人命如草芥——裴该所部大司马三军,也只能说略好一些罢了——况乎石虎的贪残凶暴,更居当世之首。在原本历史上,此人便即恶名昭彰,《晋书》中说他:“所为酷虐……降城陷垒,不复断别善恶,坑斩士女,鲜有遗类……”
只是别的将领尚且懂得区分敌我,于自家境内的城邑、百姓,总会稍稍留些情面,杀戮别家境内民众,也有削弱敌方生产潜力的考量在——因为只有百姓安生种地,才能供给军需啊,傻瓜才不懂这个道理哪。
石虎却不同,无论敌我,凡人命在其眼中,俱如蝼蚁。谁说自家的老百姓就不能擅杀了?反正我得了十数万牛羊,且能吃一阵子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再者天王授我之命,乃是摧锋破锐,夺取敌方城邑、土地,至于发展生产、收取贡赋,那是续咸之流文吏该做的啊,关我屁事!
关键石虎见到道路狭窄,晋垒难克,生怕此番南下将铩羽而归,且寸步不能突入平阳郡。昨日张豺试攻晋营,已经探明了若不付出极大牺牲,即便两三千晋卒恃险而守,数万兵马都难逾越;而若等到晋军主力从平阳上来,估计即便付出再大代价,依旧难以成功……就目前而言,时间是最重要的,为了争取时间,人命何所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