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嫌旧城逼仄,是因为鲜卑人住不惯屋子,遵从旧俗,仍居庐幕,尤其单于每年才来住俩仨月的,空着房子也太浪费——要是破了,咱也不大会修。于是除城西还保留少量房屋,以供原本在此的晋人居住外,大半座城池全都搬空,并且夯实地面,方便扎帐。
其中单于大帐,按例是扎在城中心偏北的位置,帐宽四十步,内外双层,以黄金饰顶,极其宏伟壮丽。只可惜这大帐是跟着单于走的,而郁律此番南下,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就连大帐都给跑丢了……只得别建王帐,规模还不到原本的一半儿大小。
且说拓跋头退至帐外,正待返归自家营帐去,忽见大群将兵簇拥着一众贵人汹涌前来,当先一骑,正是代王的姑母祁氏。
他打眼一扫,就见围绕在祁氏身旁的,多半是当日反对出兵的那些贵酋,心中不禁一凛,心说这是前来兴师问罪的吗?此番南下,伤兵折将,各部追随者多多少少都有损失,更加十数万牛羊没敌,将来的日子,大家伙儿都不好过啊。
倘若这些人只是把气撒在代王身上,要他给个说法,多少给点儿补偿,还则罢了;若指自家是罪魁祸首,要我给他们阵亡的子弟偿命,那可该怎么办才好啊?拓跋头想到这里,不禁后背涔涔汗出,赶紧趋前两步,然后一屈膝就跪倒在了祁氏的马前,哀告道:
“么敦容禀,此番战败,并非侄儿之过啊,我也曾经劝说单于不可深入来着……”
——“么敦”是鲜卑语“母亲”之意,当然啦,祁氏并非拓跋头之母,论辈分是其婶娘,但草原民族于父、叔,或者母、姨往往并不严格区分,可以混叫——混叫显得亲近些不是么?
祁氏冷冷地瞥他一眼,问道:“单于可在帐中?”
拓跋头应声道:“在帐中。”略一抬头,忽见祁氏双瞳一闪,竟然隐隐现出了杀意来……难道她想杀我?!
不,貌似她瞥我一眼后,便将目光移向大帐,则很有可能,她想杀的并不是我……
拓跋头本就善于摇摆,惯能左右逢源,在拓跋部中论起节操来,倒着数可居魁首。他当即反应过来,急忙拱手道:“么敦容禀,单于亲卫,如今都由小侄掌控,自当遵从么敦之命。且单于方命小侄前往长安,去联络晋之大司马,约期共伐石虎,好为今日之败报仇……”
那意思,族内只有我跟裴大司马左右算是有点儿交情,我一个表外甥还在他帐下为奴,你们要是杀了我,恐怕很难找出能跟晋人方便联络的使者啦。我还有用哪,么敦您可千万留我一条小命!
第十章 代北风云
拓跋鲜卑之祖,有名力微者,曾经统一西鲜卑各部,并遣其长子沙漠汗入于洛阳,作为曹魏政权的人质。其后司马晋代魏,幽州刺史卫瓘见拓跋部实力渐强,恐怕将来成为中国之患,便设谋离间其父子关系,导致中国化程度相当之高的沙漠汗在力微默许下,竟被诸部贵酋所谋杀。
力微旋薨,其子悉鹿继位为单于,悉鹿之后是幼弟拓跋绰,再传为沙漠汗的幼子拓跋弗。但是拓跋弗继位仅一年就去世了,单于之位乃落到了他的叔父、力微之子禄官手中。
拓跋禄官分其部为三,自居其东,在上谷郡北,邻接宇文部;以长兄沙漠汗的长子猗陁统领中部,居住在代郡参合陂以北;以猗陁之弟猗卢统领西部,居住在定襄郡的盛乐。逮禄官和猗陁陆续辞世后,拓跋猗卢乃并合三部,其势复强,并通过刘琨接受晋朝的代王之封,定都盛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