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隰摇头道:“但知偕家眷出府而去,吾实不知其所往也。”
好在很快就有人跑来汇报——因为江左世族,不分南北,恨刁、刘的人实在太多了——说看见刘隗的马车进了吴兴王府。钱凤不禁顿足,说:“是我之失,理当先断其退路才是!”
等跑到吴兴王府上,天都快要黑了,钱凤急命将王府团团围住。裴嗣出而探问,钱凤说是为了搜捕逆党刘隗,同时保护吴兴王不受彼等侵扰。
两人正站在门口对话呢,突然之间,府门大开,藩王仪仗并举,随即裴氏牵着年方九岁的司马冲昂然而出。钱世仪急忙叩拜施礼,就听裴氏喝问道:“汝既从王镇南而来,不前去剿灭城南叛贼,如何倒在城内大搜?且今围我王府,得无欲谋逆么?!”
钱凤叩首道:“臣不敢,臣此来,本为……”
裴氏打断他的话,厉声道:“汝欲杀我便杀,欲害丹阳大王亦请便,但须留下吴兴王性命。若敢将一刀一矛指向王驾,异日大司马将关中十万雄师来,必车裂汝等于市!即王镇南,恐亦难逃西市之戮!”
包括钱凤在内,武昌军士见其状而闻其言,莫不觳觫……
裴氏出身显贵,且青春即有风骨,否则也不会身陷羯营之中,还敢大半夜的孤身一人跑马厩去救裴该了。其后与裴该受拘羯营半岁有余,虽然主要是裴该扛在前面,但她各种妖魔鬼怪一般的胡羯也见得多了,当时都没吓破胆,如今又岂会畏惧钱凤等人啊?就你们这小阵仗,压根儿不够瞧的!
而至于钱凤,他自然不敢得罪裴氏,关键不在于裴氏拿吴兴王司马冲当挡箭牌,而是其身后还站着一位裴大司马呢……想王敦拥江南雄兵,驻在武昌,倘若不惧裴该,早就可以发兵沿江而下,去铲除刁、刘了,又何必如此的大费周章啊?
在原本历史上,王敦就是无诏而起兵,以讨刁、刘的,那会儿建康城的防御力要强得多了,捡选上万流民为兵,且郗鉴正好率部南渡。如今的建康则几如空城,江北流民泰半被裴该、祖逖迁归原籍,或者塞进屯所了,郗道徽更是远在青州……
王敦这么搞,钱凤这么谋划,就是为求一个大义名份——丹阳王司马睿亲自下令,召我带兵到建康来,即便洛阳朝廷、长安行台,都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吧。而若无这一纸诏命,即便国家方用兵于北,无暇南顾,也绝不肯听之任之,必将号召诸郡起兵进讨。
到了那个时候,甘卓还肯听命吗?你猜湘州刺史应詹、襄阳太守司马承等人站在哪一头?甚至于连老对头周访都很可能挥师东向,欲图复夺荆州了!他王处仲再怎么能征惯战,钱世仪再怎么足智多谋,恐怕都扛不住这群狼搏熊之势啊!
钱凤本以为吴兴王府上不过数十名侍卫,寡妇孺子的,容易吓唬,只需稍稍将兵一围,自然恐惧,会拱手把刘隗给献出来,没想到这裴氏妇人如此的刚硬!钱世仪莫可奈何,只得连声谢罪,即领士卒撤去——当然啦,他自然会派眼线监视王府各门,以防刘隗逸出。只要刘大连不走,等到王镇南进入建康,他必有多种手段可以逼得裴氏把人给交出来。
裴氏也不理他,自命裴常以王府仪仗护送刘隗一家——有胆量你动动吴兴王仪仗看看啊?
钱凤自然无此胆量,只好远远缀在后面,然后黑更半夜的,很快就追丢了……正在郁闷,忽见一车迤逦而来,钱世仪便即迎上去打问,汝等可曾见过吴兴王的仪仗哪?
车中并非他人,乃是庾亮庾元规,白昼前往城外友人处吃酒,回来得晚了一些,正好碰见钱凤。双方见面行礼,钱凤知道他是王导之友,也不敢无状,只是好言探问。庾亮就问了:“卿等往寻吴兴大王车马,欲图何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