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胤就此也认识到吴兴叛军确实能战,我军数量尚且不到敌方的四成,正面对决,难有胜算。就此缩回了建康城中,巩固王府防御——因为城墙多是篱笆扎的,根本不可能作为屏障——以待王敦东来。
数日后,王敦大军抵达建康城外,系舟石头。他本人并未出面,只命钱凤先率五千兵马入城勤王。钱世仪进城后,首先就以卫护丹阳王为辞,接管了虞胤的部分防区,然后别遣兵马去包围刁协和刘隗的府邸……
王导趁机和钱凤一起进谒司马睿,呈上王敦的奏书,书中将此番动乱的罪责全都推到刁、刘二人头上,说只要罢免二人,收回释僮之命,叛军便会当即星散,不足平也。司马睿见状大惊失色,忙问王导:“茂弘,令兄此来,是救孤啊,还是要挟孤啊?”
王导拱手道:“释僮之命,大伤国内人心,臣此前便屡次进言,以为不可,惜乎大王不听。今止吴兴乱起,而若此令不除,恐怕江南再无宁日,虽镇南手握重兵,也怕疲于奔命,难以全定啊。
“大王,今国家方用兵于北,我江南唯坐守可也,还当镇之以静,免为朝廷拖累。大王今听臣等,罢刁玄亮、刘大连,尚可全二人性命,不过退居散职而已;收回释僮之政,此前所释放的奴婢、佃客,尚可为大王所有。倘若迁延,使动乱更甚,怕是最终反害刁、刘性命,且使已释之僮,亦不得不复归私家了。大王三思啊!”
第二章 刚硬的寡妇
司马睿本人是很想奋发做一番事业的,对于江南尤其是扬州,大族盘踞,各自地连阡陌,僮客过于编民的局面,亦感深恶痛绝,故而用刁协、刘隗之计,欲图徐徐刷新政治。
只可惜刘大连跑了一趟长安城,得到了裴该的支持之后,腰杆挺硬,很快便促使司马睿疏离王导且罢免庾亮——而且貌似王、庾两家唯坐叹而已,并没有什么翻盘的谋划。第一步得以顺利迈出,刁玄亮遂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就此不管不顾地开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当时的风气,高门世家唯好清谈,不重实务,甚至于鄙贱庶务,以为自己只要象泥菩萨一样被摆在高位,自然士民景从,四方静谧——虽经“永嘉之乱”而始终不悟。于是象刁、刘之类中低层的士人就得以进入政府,掌握机要,并且他们的行动力,也天然比王、周等高门要来得强。
只是愿意任事,不等于就会办事,尤其刁玄亮素行倨傲,一朝权在手,就连琅琊王氏他都敢侧目而对,简直是到处得罪人。至于刘隗,眼中亦无权贵,屡次弹劾王府重臣,因其落马之人也不在少数。
比如数年前,因为庐江太守梁龛在为妻子服丧其间,宴请丞相长史周顗等人,刘隗就上奏请罢梁龛,削其侯爵,以明丧服之礼;而周顗等明知主人居丧而仍然赴会,同样遭到罚俸的惩处。不久之前,周顗之弟周嵩嫁女,其门生阻塞道路,甚至于斫伤行人以及维持秩序的官吏,刘大连再次弹劾周顗,迫其自请免职。
周顗字伯仁,出身汝南周氏,于江左侨客中名位仅次于王敦、王导,且与王导相交莫逆。周顗去位,时人都说是剑指王导,估计刁、刘用事,王茂弘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故此钱凤设谋,王敦起兵,事先便遣人密告王导,请他就中用事,好彻底扳倒刁、刘。王导深然其计,这才先与纪瞻等人游说司马睿急召武昌兵来,继而又偕同钱凤,前去“逼宫”。
当然啦,王茂弘是个忠厚人,又与司马睿君臣多年,情深谊重,他是不肯指着对方鼻子放狠话的,而要剖陈利害,娓娓劝说——并且还貌似把自己摆在跟王敦不同的立场上,只是……那王敦我也制约不住啊。
司马睿虽欲振作,虽爱刁、刘,奈何这人骨子里便镂刻着“软弱”二字,否则也不会在“八王之乱”中,始终就是个打酱油的,然后一见形势不妙,撒丫子就往江南跑……在原本历史上,东晋主弱臣强的局面,其实在司马睿南渡之初就已然形成了,根由全在这位“元皇帝”本人身上。
所以根本不用王导请钱凤将所部兵马陈列于前,司马睿本能地就怂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应允王敦所请,罢免刁协、刘隗,收回……不,是就此停止释放私家僮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