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炽遗骸已坏,烂得几乎只剩骨头了,实话说很难分辨真假,但裴该本人并不在乎真伪,只要寻找的过程无懈可击便可。于是打造棺椁,纳其遗骨,然后亲自扶柩,率两千兵马返回洛阳。临行前他还特意送信去长安,命裴诜急来相合。
司马邺闻报,亲率百官素服出城,迎接先帝梓宫,随即百官列拜恸哭,做足了哀悼之态,也不必细说。因为陵寝尚未完工——其实是才开工——梓宫暂时停在宫内,荀邃、邓攸等人东挪西凑,好不容易才搭建起了合乎礼仪的灵堂,以便祭拜。
与前代悼祭大行皇帝不同,因荀组等人上奏,特意请来高僧帛尸梨蜜多罗(吉友),为司马炽做七七斋戒——也即七日一斋僧,一诵经,要一直持续四十九天。
其间荀邃作为荀党的代表,祖纳作为祖党的代表,再加上一个梁允,与裴诜私下相会,询问他:“大司马立破敌、复土、擒贼、还灵之大功,朝廷几不知当如何酬赏才是——未知卿有何教我啊?”
在朝廷正式下诏之前,先私下做试探,看看裴大司马究竟何所欲也,这就正如同裴该初入长安之时,索綝、梁芬设宴款待是同样的道理。只是当初的长安小朝廷还是个草台班子,索巨秀一半大老粗,他也不讲究,如今则不同,身为大老的裴该和荀组都不便直接出面,而要派次一等的人物作为代理。
就好比此前梁芬与荀组的交易,就是派代理人谈妥的,倘若司徒直接前去拜访太尉,怕是会引起朝野上下无尽的遐想……
裴该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特意把裴诜唤来身边。一则裴诜既是同族,又是亲信,二则裴子羽脑筋灵光,口才便给,做代理人最合适不过了。
当下裴诜听问,不禁微微而笑,便即压低声音说道:“大司马既立如此大功,则封王、拜相与加九锡,恐不可免啊……”
第七章 进退之间
裴诜说朝廷想怎么酬赏大司马的功劳?简单啊,封王、拜相、加九锡就行了。
荀邃等人闻言,无不大吃一惊,心说没想到裴该的胃口竟然这么大!祖纳注目梁允,那意思:你们算是一伙儿的,你都没想到会得着这种答案吧?那你拦是不拦哪?
梁允也自惊骇,忙道:“子羽得非戏言乎?封王大干制度,加九锡恐罹人讥,唯拜相尚可商议……”
裴诜摇一摇头,说:“君等误会我所言了。大司马所求,并非三事之一,而是封王、拜相,再加九锡。”
祖纳实在憋不住了,站起身来,愤然道:“子羽此言,果然是大司马真意么?得非欲陷大司马于不忠不义乎?!”
裴诜双眉一拧,也站将起来,说:“大司马有定国复土之功,然而爵已郡公、位至上公,除非更改旧制,以王、相及九锡加之,何以酬其重勋,而使天下人心服啊?倘若赏不配功,朝廷威望何在?天子信义何存?!”
眼瞧着两人就要呛起来,荀邃赶紧一手一个,拉着他们坐下,说:“可再商议,何必口角?口角终不能成事啊。”随即望向裴诜,说:“子羽可否退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