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献容略略抬头,斜眼观察着刘曜的表情,大着胆子试探道:“做臣子的,若逢主昏,即便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展布,且恐反罹牢狱之祸……倘若大王能为天子,皇汉必能重振……”
她这番话,乃是族弟羊彝所教。
羊彝虽然一门心思扑在族姊身上,但既为男儿,又做官僚,不可能毫无野心,乃希望刘曜更进一步——其实刘曜麾下,持类似想法的臣僚也不在少——自己能以国舅之尊(刘曜已立羊献容所生刘熙为世子),成为辅政重臣。
所以他才拐着弯地诱惑羊献容,说阿姊你如今虽然还不是正室夫人,但王妃已殁,内室宠爱,在你一身,大王只是因为太忙了,所以还顾不上扶正你罢了。一旦大王登基,必然立你为皇后——你从前就是皇后啊,难道甘心退为臣子之婢妾吗?
羊献容闻言,深以为然,所以才会寻机试探刘曜。刘曜瞥她一眼,然而并不动怒,只是摇摇头:“也难,也难……”
随即松开手,站起身来,在室中徘徊,一边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光文皇帝在时,皇汉最有统一之势,惜乎圣寿不永……”刘渊在304年起兵称汉王,308年称帝,然后才当了两年胡汉天子就挂了——“今上虽也聪敏,终究不如光文皇帝远矣……且又酗酒,竟将国政交付于奸臣、孺子之手!
“而今晋势重炽,裴该在关中,祖逖在河南,司马睿坐拥江上,本以国家之力,西联石世龙,先破其一家应不为难,刘粲却又先害皇太弟,复仓促出兵,导致二十万军溃于一旦……”
羊献容插嘴问道:“如今赵公奄有冀、并,实力雄强,大王与之联手,难道还战不败晋人么?”
刘曜苦笑一声:“石世龙如何可信?我若同有雄强之势,或可与之联手,然今朝廷势蹙,只恐其别起异心,我欲安抚之,今上又不许封其赵王之号……则如今国家所有,不过平阳一郡而已,即便依凭山河之险,我能自在展布,也只得坐守,何谈进取啊?况且刘粲还勒兵在外……”说到这里,忍不住狠狠地一跺脚:“裴该无能,为何杀不死刘粲?!”
羊献容趁机继续怂恿道:“即便大王自在展布,也唯能坐守,则若大王受掣肘,国家岂不是要亡么?妾是妇人,不知什么大义,但知人宁可苟活,不愿膏于锋锷,国宁可小弱,不肯宗庙为墟……大王还当早做决断才是啊!”
刘曜转过身来,双手叉腰,盯着羊献容的双眼,默然良久,这才突然间喟叹一声,说:“我宁可做殉节之臣,绝不为亡国之君……”
……
与此同时,刘聪醉卧含章后殿,睡至夜半,猛然间惊醒,顾左右道:“吾儿何在?”
亲信宦官郭猗急忙上前,躬身问道:“不知陛下召唤哪位皇子来啊?”
刘聪愣了一会儿,苦笑摇头道:“我方寝时,梦见约儿,前来迎吾……”
郭猗闻言,不禁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