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演刘始仁是卢志父的故主,卢志父知道他不但是刘琨之侄,而且深受器重——故此才会命其逾太行而兵向河北,一度占据了邺城、三台。
刘琨两个儿子:庶长子刘遵,曾经被送去拓跋猗卢处做人质,长达数年之久,要等猗卢遇害,拓跋部内纷,他才在箕澹等人的卫护下,离开平城,逃归晋阳——所以他在并州晋人中间,威望不高;嫡子刘群,则为段末柸所俘。
但刘琨本人是次子,他上面还有一个早逝的兄长刘舆,刘舆生五子,长男就是刘演刘始仁,袭爵为定襄侯,拜辅国将军、行北中郎将、兖州刺史;次男刘胤战殁,三男刘挹、四男刘启,五男刘述,并在军中。
此外,刘琨的至亲尚有姨甥卢湛、温峤和内侄崔悦。
因此卢志父就不明白了,刘琨不在,众人当拥刘群为主,刘群既然也不在,无论朝廷官爵,还是亲属关系,就该听从刘演的领导——刘遵虽然是刘琨亲儿子,却且排不上号哪。况且除刘演外,尚有其弟三人,有卢谌、温峤等,理论上谁来暂且当这个家,都比刘遵合适啊。
好吧,就算众人拥戴刘遵,那而小子轻率妄为,导致丧败,暂且不论。那后来辟闾嵩等人作乱又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他们不先禀报刘演、卢谌等人么?倘若刘演、卢谌等策谋此事,还则罢了,问题很明显这几位都没有掺和啊,否则段匹磾岂能容得他们继续活蹦乱跳的?这幽州的晋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到底有领导没领导啊?
卢谌听问,不禁面露尴尬之色。他仔细想了想,斟酌言辞,好不容易才把这个问题向卢志父说明白了——原来刘琨属下,各自为政,只听他一个人的,一旦刘琨被拘,就彻底变成了一盘散沙。
因为刘琨脑袋上顶着好几个头衔,既是朝廷的大司空,又是并州刺史,还兼都督冀、幽、并三州诸军事(王浚被杀后),他因此把麾下将吏也分成了三套班子,互不统属。好比说卢谌乃是并州主簿,温峤是三州都督参军事,崔悦是司空府从事中郎……
实话说这三人关系还不错,倘若都能将各自的系统整合起来,戮力同心,是有机会把刘琨部署全都拧成一股绳的。问题卢谌管不了并州诸守相,更管不到刘琨来到幽州后新署的幽州诸守相;温峤不可能制压刘演;崔悦在司空府里也只是第三号人物而已……
至于刘演,他早就已经离开了并州系统,加之此前兵败,丧师失地,在整个刘氏家族中的话语权就此旁落,如今也就只能管管自己几个兄弟了。
卢志父听完,不禁瞠目结舌,心说我就觉得大司马有轻大司空意,就刘琨麾下这种架构来看,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真是一点儿都不冤啊……我当日不肯跟着卢谌北上依附,本是就形势来分析的,并州贫瘠,又紧邻平阳,很难有发展的机会,一个不慎,还容易倾覆;今天倒是瞧明白了刘琨本人的能力,不出大司马所料。幸亏我当初没去投他,也幸亏刘演丧败之前,我就先期离开了。
可是自己此番受命前来,就是要援救刘琨,我一个人势单力孤,必然难以成事,需要仰仗其部属,但他的部属都是这么个德性,我又从何借力呢?
不禁垂下头去,沉吟不语。
卢谌大概明白自己这个从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便劝慰道:“我等亦每日筹思,救护大司空,且欲成功,必须使人心归一,不可再自行其是。温泰真这数日来,都在筹谋此事,崔道儒亦多方奔走游说——可待二人前来,一并相商。”
卢、温、崔这三人,最近见天儿地开小会,商议对策,然后再一次开会,卢志父作为大司马裴该的代表,就也列席了。会上,卢志父一针见血地指出:“段匹磾既幽囚大司空,又曾起杀心,则欲以良言规劝,使其改悔,难若登天。今唯以势迫之,使其不敢妄下毒手——是故大司马使我就拓跋处求得书信,以恐吓之。然而拓跋终不肯为大司空而挥师东向,此计无长久之效……
“今闻自并州东徙之晋人,军民二万有余,加之所附幽州晋人,不下四万众,若能同仇敌忾,匹磾必惧,不敢谋害大司空,乃可徐徐谋划救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