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刘粲自蒲坂东归,我可致信洛阳祖大将军,请发一军急渡河以挠其侧翼,必获大胜。若刘粲自夏阳东归,不知薛兄可有胆量邀截否?即刘粲于蒲坂归,后有裴大司马急追,侧有祖大将军突袭,军必残破,待其北还之时,薛兄又可设伏摧破之。若能侥幸生擒刘粲,或一二胡中大将,献俘洛阳,则功勋之奇、之高,正不必愚弟多言。
“到时候这薛氏之主么,呵呵,舍薛兄而谁属啊?”
薛宁闻言,双睛不由得一亮,但想了想,却又黯淡了下去。他犹豫道:“我等虽逆胡,亦阳奉之,若发兵邀截刘粲,便如同正式树起叛旗……我自不惧,但恐各家不肯相从……”
柳矩心说那是当然的,胡汉要真被打残了还则罢了,但凡还有一口气在,隔天杀回来报仇,我们肯定把你薛家给推出去——你这祸闯得也太大啦!但这种真心话,他自然不会宣之于口,只是说:“各家俱不肯供输胡军粮秣,则胡欲复仇,兵锋岂肯止指向薛氏?河东各族,合则共荣,分则必死,谁不明此唇亡齿寒之理啊?若薛兄果能拿住刘粲,朝廷必有封侯之赏,则我等都将唯薛兄马首是瞻,岂敢不从?”
薛宁手捻胡须,仔细想了想,就问柳矩:“尊兄弟果然不再供输胡军粮秣么?即尊兄弟不供,梁氏又如何说?”柳矩拍胸脯保证说:“我柳氏心向朝廷,此志不渝。至于梁氏,易说也,都在愚弟身上。”
薛宁缓缓颔首,貌似听从了柳矩的建议,但其实他心里想:我又不傻,岂肯轻易发兵以攻刘粲?咱们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倘若刘粲果欲自夏阳涉渡,那我拿下渡口,把他死死堵住,由得官军将其歼灭于黄河西岸,这事儿简单,我自然能办。倘若刘粲自蒲坂涉渡,又真如同柳矩所言,遭到裴大司马和祖大将军夹击,那我就得打听清楚,他输得有多惨,再决定是否于路设伏,阻其北归。
真要是十万大军没其七八,那平阳政权就彻底残啦,我不趁机下手,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啊?你平阳能不能保尚且两说呢,哪有力量三五年内就杀回河东来找我报仇?而若胡军虽败,损失不大,那我还是老老实实让开道路,放你回去为好。
不过么,咱们还有别的可能性,向长安或者洛阳邀功——便问柳矩:“韦忠见在何处?若胡军败,尊兄弟可能将彼留下么?若有人力之需,我自当供应。”
柳矩闻言,微微一愣,就问:“薛兄所谓‘留下’是指……”
薛宁笑道:“那韦子节曾恶钜鹿成公,则裴大司马岂有不欲为乃父报怨之理啊?”
……
关中形势,报至洛阳,司马邺不禁担忧,召祖逖来问道:“闻大司马为胡寇围于郃阳,未知可能守否?郃阳我素知也,城小而卑,恐怕难当胡军主力围攻……”
裴该大致的战略构想也在此前不久递到了祖逖案头,那还是他初进郃阳,胡军尚未合围之时送出来的。为怕军情泄露,他没敢直奏陛前,而只通知了祖士稚一人知道,目的是使祖逖勿为关中战事烦忧,可以踏实稳固东线。
虽然王贡的情报路途迢递,尚未能够传来,但裴该也自然能够想得到,刘粲举倾国之兵而西,几乎放空了平阳、河东二郡,他就不怕祖逖趁机北渡么?必然会命石勒骚扰司、兖,以牵制祖士稚。所以你注意石勒就好了,刘粲交给我啦,我若真逢危急,自会遣使求援,目前还不必劳动祖君大驾。
因此祖逖听到司马邺的询问,便宽慰道:“大司马素知兵,三军俱勇,之所以稍稍受挫,为所部多在秦州讨司马保,未及遽归之故。郃阳城池虽小,大司马善守,兼有陶士行相辅,旬月之间,当无可忧。且待各军归还,向心夹击,内外呼应,必破刘粲。天子且安居,若大司马果不能支,臣必亲率大军往救,不使国家一寸土地,重落胡手!”
等到返回自家幕府,祖逖便按查地图,仔细研判关中战事——他多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