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殿下或以为,晋人怯懦,郭默狡诈,故此不敢来救郃阳。然今集于频阳者,多裴军元从旧将,起自徐州,若无裴该将令,郭默安能辖制彼等啊?且大荔有甄随在,又岂是懦弱之人?
“此必诸军远来,难免疲惫,裴该又自恃郃阳可守,故使彼等先休整,候其将令,约期一时俱发。须知雍、秦二州,晋兵虽少,戎部却多,司马保既丧败,则氐羌多欲附裴以立功自效。而此前明公密使人觇之,并无戎部妄动,何以如此?氐羌、鲜卑,豺狼之性,不宜擅用,用而不赏,彼必生恨,若赏则反促其坐大,终成腹心之患。倘若裴该真以为郃阳难守,何不召戎部俱来?若以为郃阳可守,又何必使郭默等急往救?
“臣若是裴该,恃此坚城,必不求救。从来兵无必胜之道,今分兵驻频阳、大荔,可使王师不易西入北地,南下渭水,若使两城之卒来救,一旦遇挫,门户洞开。今闻王师在冯翊,野无所掠,但若西至北地、扶风,南下京兆、始平,岂有千里之内尽皆坚壁清野之理啊?
“既然王师粮运为难,则只要固守郃阳,乃可使其自退。若遽使二城来救,却反纵王师逾频阳、大荔而远,即断其后,恐亦难制了——裴该数年辛苦积聚,怕是要一遭丧尽啊……”
刘曜边听边点头,然后就问了:“闻卿所言,大是有理,于我所见略同。然而也止不胜罢了,何言丧败?”
刘均微微一笑,示意刘曜稍安毋躁,说我接下去就要讲到重点啦——
“前此使者来,明公询其军中之事,虽有隐晦,然臣亦可窥见一二:王师非止粮秣不足,恐怕士气亦不能久矣!
“何所见而云然呢?王师初渡河,攻其不备,北遮夏阳,南向郃阳,其气正盛。是故陶士行取道狭处为阻,连战数日,终于败退。然而皇太子殿下急于入平,不顾士卒疲累,反复攻夺晋垒,复围郃阳,百计攻打不克,再加抄掠四野,几无所获,军心士气必然日渐低迷。
“譬如千钧巨石,缘山而落,其势不可当,当者必成齑粉。然若逢一缓坡,落势稍遏,复为山崖所阻,再欲其行,万夫难为。王师士气一鼓而振,急渡河水;再鼓而衰,破垒下平;三鼓而竭,顿兵郃阳。气既已竭,当别谋善策,而皇太子殿下见不及此,一旦晋人趁时两面夹击,与郃阳相呼应,以殿下之能,恐怕难敌啊。”
刘曜手捻胡须,沉吟半晌,不禁叹息道:“此非刘士光用兵之失也,时势如此,不急攻关中则裴该益发坐大,若急攻关中,粮秣又不足,难以久战……易地而处,我亦不能取胜,唯听卿言,早早退却耳。”
刘均笑道:“皇太子殿下力排众议,搜尽府库,欲做此雷霆一击,若不到粮尽军破之时,岂肯遽退?彼若退却,何面目归见平阳诸公?即太子尊位,亦未必稳——今上可是有一大群儿子的呀。
“然而,彼之用兵,未必无失,倘若易以明公,临机用事,必然不同。”先给刘曜献顶高帽子,然后解说道:
“既知粮秣不足,利在速战,则军不可停。或以十万之众,不计伤亡,猛攻郃阳,未必不能破。或留一军牵制郃阳,而主力南下大荔、西向频阳,以众凌寡,但统驭得法,并有胜算。且若先取蒲坂渡,缩短粮运之道,然后急渡渭水,威胁长安,则频阳、大荔之军不敢不往救。即裴该于郃阳城内,亦不能久居,必突围而出,明公乃可于平原设伏,必擒裴该!
“然今皇太子殿下迁延观望,首鼠两端,欲围郃阳而击晋援。此围城打援之计,要在其城可旦夕下,则即便外援不至,难以伏歼,亦可一鼓下城……”
他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刘粲你这围城打援之计用得不对。必须得围城随时可下,那才有紧迫感,可以促使外援急匆匆前来,踩你的埋伏,而即便外援不到,你快速攻下城池,也不算白白地浪费时间。
“裴该非怯者也,且善守城,彼若不急于求救,晋人谁肯自蹈陷阱?使晋诸军不独进,则王师无能为也。若向渭南,威胁长安则不同,即裴该亦不敢不救,唯攻其必救,始可打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