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王堂莫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收拢兵卒,撤围而走——真倒霉,这回算是白来啦,倒是记住了路松多之名,异日相见,必要取其首级!
但其实他走早了,前来救援路松多的,只是败兵道逢一支巡逻小队而已……路松多侥幸逃得残生,想想不禁后怕。他看晋军走远,这才转身入祠,叩谢神灵的护佑。
朝供案上摆着的牌位一瞧,呀,原来这是先贤司马迁的祠堂。
……
刘粲接到刘骥之后,乃欲趁着士气正旺的时候,一鼓作气,摧破晋师,因而当日午后,也即王堂退走的几乎同时,便又发起了迅猛攻势。陶侃仍然出垒与战,并且亲自指挥中军,裴该则登上望楼,俯瞰战场。
刘粲依然猛攻晋军左翼,但在左翼最危急的时候,却突然间派乔泰率生力军两千加入己方左翼阵列,原本几乎与晋军对峙不动的左翼猛然前突。因为左翼吃紧,陶侃被迫把中军向左侧倾斜,导致中、右之间生产了一段很小的缝隙,乔泰乃率突骑直插而入,护守左翼的董彪亲来堵截,却难阻胡骑前突之势。
裴该在望楼上见到,当即下令自家部曲五百人前往救护。部曲督文朗不在,副督尚且犹豫,说:“我等当护守大都督,不可尽往……”裴该就在望楼上朝下怒吼:“倘若军败,汝等必能护得我周全么?!若不能胜,可自取首级来献!”
那副督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兵马硬顶上去。这支是生力军,无论装备、组织力,还是战技,都几乎为裴军之冠,但因为数量有限,却仍然未能顺利封堵住缺口,那名副督死战不退,终至负创而亡。
部下将副督的尸体舆归,对裴该落泪道:“副督云有负大都督所托,要我等砍下他头,归献大都督请罪,我等不忍,乃舆其尸归来,请大都督亲斫。”裴该从望楼上下来,也不禁眼眶泛红,含着泪道:“壮士死沙场,国家失栋梁,天地为之垂泣,安得有罪?汝等急护其尸往郃阳去,觅地安葬了吧。”
右翼就此被胡军踏破,董彪被迫后退拒垒。陶侃见势不好,不顾伤亡地拼命发起一轮反冲锋,暂时逼退了胡兵,然后与左翼兵马一起也返归垒后。裴该派人去对陶侃说:“此皆我之失也——垒可守乎?若不能,便从陶君之请,退还郃阳去吧。”
陶侃回复道:“垒不可守,然今亦不得不守,否则胡军踵迹而追,我等皆无幸理!大司马请先退,侃为断后。”
裴该坚决不肯先退,命人将其大纛高插在垒后,他就立马旗下,以督三军。胡兵汹涌而来攻垒,距离裴该不到三十步之遥,不时有箭支从裴该耳旁擦过,部曲们都劝他再退后一些,裴该却道:“我宁立而死,绝不退而生!即便我死此处,异日必有张我大旗,继我事业,逐退胡虏者——何必要退?!”
然而,裴该估摸着自己并无天命护佑,他在大纛下立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最终还是有一支箭躲不过去,正中脖颈……
第十八章 将将
裴该颈侧中箭,当即“哎呦”一声,朝后便倒,好在有马镫系着脚,并未跌落。部曲们急来救护,裴该挣扎着直起腰来,重新坐稳,伸手在颈侧一摸——那支箭力道十足啊,竟然穿透了盆领,直插入颈中,还好其势已衰,入肉不深。
但是脖子上却糊满了鲜血。裴该一咬牙,奋力将箭矢拔将出来,斜眼瞥瞥,血仍在流,却没往外标——可见没伤到颈动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