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粲沉吟道:“我本意攻洛阳,是欲召石勒率师来合,然而大将军所言甚是,冀州大蝗,石勒或不肯来……”说着话,似有意似无意地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然若攻长安,难道刘曜以丧败之师,便敢奉命夹击么?”
乔智明笑道:“臣有一言,或有冒犯,殿下勿罪。”
刘粲道你放心大胆地说吧,我不怪罪。
乔智明便道:“殿下此前因势所迫,封其雍王,则关中土地,本为雍王所有。今若殿下率师西渡,所得冯翊乃至长安,难道会拱手让与雍王不成么?他若肯来相合,尚有可说,若不肯来,正好罢雍王之封。如此情势,雍王也必然明白,是不肯按兵作壁上观的。”
太保朱纪也建议:“臣意可诏楼烦公(刘虎)南下,与雍王相合,先击冯翊,而我趁势渡河西进……”
刘粲在经过仔细考虑过后,最终还是接受了刘骥等人的建议,于是才刚入秋就开始核算收获,分派物资,调动兵马,打算渡河西进了。就此才有了彭夫护的侵扰安定,和刘虎的南下冯翊。
然而双方的配合极其糟糕,一直要等彭夫护和刘虎全都撤了,刘粲才姗姗来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其实正如裴该所说:“百足之虫,不死也僵。”
第五十二章 虚兵
平阳胡汉政权的基本架构,基本上照抄晋制,并在其外又建单于台,以统驭氐、羌等所谓“六夷”——屠各本族乃至匈奴,不算为夷,是归大司徒而非大单于管辖的。如此两套制度,虽然貌似圆融,且主从有序,但实际运作起来,仍然诸多磕绊。
首先屠各、匈奴,虽然多数汉化,终究也有不少仍然游牧,且与旧晋人世豪之间矛盾重重,想用同一套班子总体管理起来,难度相当之大,起码无论刘聪还是刘粲,都没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和耐心——倘若刘渊尚在,或许情况会略好一些。
其次氐、羌等六夷,如今其势大削,余者与平阳政权尤其是刘粲,亦多不相得了。
胡汉政权的民族架构,是以屠各为核心、匈奴五部为股肱,外抚晋、夷。也就是说,刘渊之所以能够壮大,首先是以屠各而御匈奴,继而与氐、羌等六夷,以及部分晋人世豪达成和解,结成同盟,如此才可僭号称尊、雄距一方。刘渊在时,初命刘聪为大单于,统驭六夷,刘聪继位后,改任刘乂,又改刘粲——这三任大单于当中,其实以前皇太弟刘乂最得氐、羌的拥戴。
缘由也很简单,因为刘乂父屠各而母氐人,而且其母族在六夷尤其是司隶、并州的各部氐人之中,权势和威望向来称尊。
刘渊第一任皇后乃是呼延氏,呼延为匈奴贵姓,此乃屠各与匈奴之间的政治联姻——其太子刘和,便是呼延后所生之子。呼延后去世后,刘渊晋封侧妃单氏为后,单氏先有一子,就是刘乂。
单后之父名叫单征,本是上郡氐酋,势力颇大——不弱于如今的虚除权渠——他在永嘉二年正式背晋而东渡臣从于刘渊,也是在这同一年,呼延后崩,单氏继立为后——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别有蹊跷,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等到刘渊薨逝,刘和继位,欲图诛杀诸弟,刘聪起而相搏,就是靠着他当时大单于的头衔,得六夷之助,才能顺利击杀刘和的。但在政变成功后,刘聪却假模假式地推让帝位,欲尊其弟刘乂,缘由何在?一则刘乂虽幼,却是单氏所生的嫡子,而刘聪本张夫人所生庶子,尊卑有别;二则刘乂作为单征的外孙,虽然还未成年,却在六夷中威望很高,因此刘聪才不敢遽然跃居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