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网络上有很多杀光某族的叫嚣,这种极端种族主义言论,向为裴该所不齿。固然,即便中华民族也不是纯以仁德化被万方——那只是美好的理想而已——的,偌大疆域,也不是充话费送的,对于别族的血腥屠戮,史不绝书。但存在的未必合理,即便合理也不合乎道德,不合乎道德的事物必留绝大隐患。
从来种族屠杀就绝不可能使一个国家富强,与此相反,是一个国家富强之后,才有种族屠杀的资本,且同时,对于一个富强的国家而言,种族屠杀反倒是最失败的扩张手段。某些笨伯或者说懒虫,完全不会分析社会现状,不屑于研究复杂多变的民族问题和阶级问题,只是启动他们平滑如镜的大脑回路,揪住未必真实的表面现状,然后想用简简单单一个“屠”字就解决全部问题——搞政治怎可能那么轻松惬意?
即以今时今日而论,倘若种族屠杀真能加速中国重新统一,进而富强的步伐,那么裴该宁可抹杀良心,遭到万世唾骂,也会尝试采取这一政策。但那根本是不切实际的妄想,雍、秦两州胡戎有数十上百万之多,你怎么可能杀得过来?需要花多少时间、代价才可能杀绝?对方难道就束手任由你杀不成么?你屠彭胡一支,则他族惊惧之下,是从此偏过脖子来任由你砍,还是干脆起而一搏?
“苟晞、王弥等杀戮百姓,所过残破,于今安在啊?岂晋杀不尽,而胡可杀尽么?我不欲使卿为白起、项藉,身死而名堕,卿其能知我苦心否?”
郭默听裴该口气有所松动,倒也见好就收,不再狡辩,只是连连颔首请罪,说自从大都督遣使颁令以来,我就没再妄动屠刀了……
可是他杀的就已经不少啦,事后清点,三县戎人,泰半屠戮,竟不下三万之众!裴该紧着拦阻,才剩下万余青壮,以及大群的妇孺而已。
而且经过彭夫护这么一闹,都卢已成空城,晋人也基本流散,于是裴该无奈之下,只得毁弃都卢城,将剩余晋人也全都迁居到乌氏去。
对于所俘戎人,多数押往扶风国,与晋人混居屯垦,其中戎妇适龄者,皆配晋人——倒有一半儿都被前军将士瓜分了——小戎择十岁以下孤儿,送长安入孤儿营。
对于郭默,裴该先是训斥,继而劝诫一番,暂不严惩,记其大过一次——并将此事通告诸将,引以为戒。郭默逃过一劫,深感裴度劝谏之恩……
第四十九章 螳螂捕蝉
裴该和郭默、裴湛等人商议,沿边筑堡,以御戎扰,从西山到朝那,近四百里地,二十里一堡,总计十九座,各驻弓手百名——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起码需要花费半年时光。
一切安排既定,他便离开乌氏,继续东行,于路巡查,经临泾、西山、梅邑、泥阳,而至冯翊郡的频阳县。此时刘虎已被陶侃击退,陶士行正驻军在北方的粟邑,闻讯匆匆赶来谒见。裴该对陶侃就要客气多了,亲执其手,对面而坐,详细探问与刘虎见仗的经过。
陶侃禀报道:“铁弗部武器虽不精良,其众却极骁勇,加上路狭山险,多次见阵,我皆难以排布大军,只能以相等兵力,作正面搏杀……”
陶侃论水战能力,乃是当世第一流的,步兵陆战,也可以算是准一流,加上久驻冯翊,对于山川地势摸得很透,因此才能料敌机先,把刘虎给死死堵住。但即便如此,除了最后一仗利用地形之便,突出奇兵,杀得刘虎大败,被迫退出冯翊外,双方战损比都很接近——由此可见铁弗善战之名不虚了。
陶侃说了:“大司马自留台长安,即将诸营合为三军,大肆扩充,新卒虽然多为关中子弟,天性剽悍,奈何整训时间尚且不足,难当强敌。然而,即便是当年北伐时之锐旅,欲正面摧破刘虎,恐怕亦非易事啊。如此强兵,若真的党附刘曜,必为心腹大患——还请大司马细审之。”
裴该不禁咬牙恨道:“乌路孤党附胡贼,竟然如此的不知死活——异日我必踏平肆卢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