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假装大惊,赶紧命胡焱去把温峤唤回来,让郭璞再仔细观瞧。郭景纯装模作样又相了相,说我看得没错——即对温太真说:“君之面上,已现死相,惜乎不自知也!”
温峤闻言,不禁吃惊,可是又不大信,就问郭璞:“郭君善相么?”裴该在旁边儿给郭璞背书,说:“景纯非止文章魁首,且明阴阳术数,善能观风望气,我府中无人不知……”
这事儿倒是真的,郭璞既然会看相,自然不会在同僚间藏私,而且他自知出身寒微,也无寸功,希望靠着这门本事可以抬高身价,使同僚不至于轻视自己。若非十言九中——在裴该看来,七分是靠着敏锐的观察力和含混的江湖骗子口儿,剩下三成,则连他都难察端倪——即便裴该再怎么重用,众人也肯定当他倖进小人,不会那么尊敬他,还称呼他为“郭祭酒”。
故此裴该这么一说,旁边儿胡焱等人莫不颔首,都说:“此言是实,郭君实能断人休咎,温君慎勿当是戏言。”
温峤这才怕了,赶紧拱手问郭璞:“君是如何看得,我将死于何时、何处?可有禳避之法么?”
郭璞装模作样,把手拢在袖中,颤抖片刻——应该是在掐算——然后转过头来对裴该说:“此前明公使臣观星望气,以察天下大势……”他这话一出口,胡焱等人皆惊,心说原来郭景纯还有这等本事,不仅仅能相人,还能观星啊……怪不得裴公重用他,这简直是新莽国师刘歆一般的高人哪!
裴该雅不愿在部下面前表现得自己有多迷信,但没办法,为了说服温峤,让他去提醒刘琨,只能暂且“自甘堕落”了……心中无奈而叹,表情因此更显凝重。
郭璞继续说下去:“因见大星陨于东北,知一二年间,朝廷将损一重将——或应于辽西公(段疾陆眷)乎?今见温君面现死相,乃有所联系、揣测,姑妄言之,若有不应,明公勿怪。”
裴该赶紧说:“卿可明言,我不怪罪。”
于是郭璞就说了:“辽西公年事已高,将不久于人世,则若辽西公殁,段部或将大乱……”转过头去问温峤:“君熟辽西之事,若辽西公有不讳,世继为谁,可能安守基业啊?”
温峤黯然道:“辽西公诸子并皆夭折,今唯一幼子,尚未成年……”
郭璞说那就对了——“辽西公叔父涉复辰尚在,诸弟匹磾、文鸯、叔军等并壮,且尚有末柸、段牙等从弟,各典重兵。似此,焉有不乱之理?我料段匹磾、末柸必相攻伐……”段匹磾、段末柸不和睦,相隔万里,郭璞当然不清楚,估计整个长安城中,也就裴该知晓此事;但温峤对此自然是了解的,闻言乃不质疑,只是聆听不语。
“……大司空在蓟,若相助发兵,必有折损——或温君当殁于是役也。”
其实温峤未必会死于段氏之乱,两段再怎么打生打死,逮着晋朝官吏还都是恭恭敬敬供起来的——所以段末柸擒得刘群亦不杀。而且在原本历史上,温太真当时正奉命前往建康,谒见晋元帝司马睿,就此逃过了一劫,同为刘琨姨甥的卢谌和内侄崔悦则逃奔段末柸去了,一个都没死。
然而历史改变了,未必还这么巧,温峤恰好出使在外,况且你要不先吓吓温太真,把他给唬住了,他未必会回去相劝刘越石啊。
且说温峤听了郭璞的预言,不禁茫然,愣了少顷,便问:“辽西公果然将逝么?”郭璞回答道:“天象如此,或别有高人能够禳避,为辽西公改命,亦未可知。”意思是:我所言乃是天意,信不信由你……万一不准,那是别有缘由,跟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