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看妻子虽然虚弱,中气不足,倒确实不象有什么性命之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左右望望,吩咐道:“可将窗户打开……”
老稳婆忙道:“裴公,妇人生产后一月,切不可受风啊。”
裴该笑道:“此际哪里有风?若怕着风,可将锦屏张于榻前,唯室内空……气息如此浑浊,岂可安居啊?”
他前世就听说过,为怕受风,把产妇置于密不通风的环境中,这是千古陋俗,事实上产妇非常需要清新空气,只要谨慎点儿别让她感冒就成。未来的讯息社会就是如此,各种有用没用的信息,都可能通过各种渠道或有意或无意地传递给受众,故而那时代的人普遍比古人知识面广,见识为长。
裴该说那句话的同时,本能地又抽了抽鼻子。他才进来的时候,就感觉这屋里密不透风,空气很浑浊,这回重新闻闻,才发现——咦,貌似真还掺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难道说葛洪所言是真,我这儿子果然生而带有异香不成么?
就问猫儿:“是何香气?”
猫儿用下颌朝榻旁的熏炉一点:“喏,是那位先生带来的百蕴香,说可保产子,且能定神安魂。”
裴该闻言,不禁撇嘴,心说这葛老道果然还带着江湖骗子的习气……
……
再说彭晓彭子勤被发为城旦——也就是苦役犯,最初都派去筑城,故有此称——但是裴该没真让他去做苦力,而仍然要他精研火药,搞出不同功用的配比出来。
干的活儿虽然一样,但跟在徐州之时,有若天壤之别。如今彭晓无官无职,平素只能穿一袭麻布短衣,日常饮食仅仅管饱,出出进进都有兵卒监护,别说偷跑出去倚红偎翠了,就连假期都没有……
彭子勤真是悔不当初,却又无可奈何,只盼望着赶紧把裴公吩咐下来的工作完成了,当面禀报的时候,可以哀哀哭诉,再度恳请宽饶——只可惜,试制火药配比不但危险,还极其繁难,得要反复做试验,根本就没有捷径可通。
彭晓其实并不在长安城内,而在灞城以北,这里有一片正好包夹在渭水、灞水和成国渠之间的狭长土地,乃是裴该新建的“工业区”。
根据徐渝的设计,通过水运把各方搜集到的原料运至此处,加工建设。裴该深知若分散且不成规模,就无所谓“工业”,永远都是手工小作坊而已,故此将所属匠人齐集于此,先后设置了铁作、木作、造纸和印刷等各工坊,用工都在三百人以上。此外还有“火作坊”,即为试验和制造火药的所在,但距离其它各坊都远,且有重兵守护——因为各坊都同时制造军用和民用产品,唯有火药,这年月暂时只作军用,而且必须保密啊。
各家工坊的西面,南依成国渠,还有十数顷的农业试验田,试种各种作物,研究农业新技术,倘若成功,便可向各地推广——反正目前雍州田土,三分之一抛荒,三分之一为世家所有,三分之一是民屯,自耕农很少,所以推广起来相对方便。
对于持一技之长前来应募,或者因其技能而被地方官举荐,甚至勒逼前来的各路人士,裴该即便在百忙之中,也要亲自审查。因为这活儿只有他能干,终究他比旁人多了近两千年的见识,是否靠谱未必能够瞧得出来,是否完全不靠谱,那是一眼便可洞悉的。好比说耕作,有人献上堆肥之术,裴该就瞧不出好赖来;但有人献上祈神之术,说能使蝗虫不生、稗草不长,裴该当场就命人将其乱棍给打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