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说那是当然的,随即却又补充道:“我已在县内设坚壁三处,互为犄角之势。去岁平阳大荒,胡寇粮秣不足,料其最多不过发万众来,不必裴氏出兵,我薛氏自可当之。但若刘粲亲率大军到来,恐难守御……”
来人慌了,忙问:“若真如此,当如何处?”
薛涛道:“那便只有俯首而降,质子入朝了。”随即笑笑:“好在裴氏之甥尚未降生,遣前妻之子去往平阳,我也不心痛。”然后笑容又再度收敛,道:“倘若刘粲不肯应允所请,定要灭亡裴、薛,无奈之下,只得举族西渡,迁往夏阳……但不知裴公见在长安,可肯接纳否?”
来人嗫嚅道:“我亦不知……我家并未遣人与文约公联络。”
薛涛闻言吃了一惊,忙问:“裴公既执晋政,复逐刘曜,步武关西,料其不过三五载,必当渡河来攻。我本望以裴氏之婿的身份,前往相投,将相可期——为何不肯遣使联络啊?”你裴家别是真打算从胡了吧?那我薛家可该怎么办啊?
来人倒是知道其中缘由的——临行之前,裴桐、裴苫就已经把裴硕的考虑、理由,在小范围内传达过了——当下也不隐晦,合盘托出。薛涛不禁笑道:“宏德公太过谨慎了些……无妨,若贵家有此意,我薛氏可密遣人往长安去。自刘曜去后,我便往汾阴渡口暗塞了不少族人,由此渡河,半日即可抵达夏阳……”
你们不是怕被刘粲揪住把柄吗?我薛家不怕啊,我们敢冒险,那就由我派人去跟长安联络好了——“只是,还须贵家一纸书信。”
来人说书信么,族长肯定是不会写的——怕落胡人把柄啊。薛涛便问:“裴氏之中,岂无一人有胆色的么?”
来人想了想,便即拱手:“我当尽力为之,薛君可候我消息。”
……
裴硕在说服裴桐、裴苫的时候,曾举平阳襄陵的贾氏为例。原本大河东地区显贵之家,莫过贾、裴,贾氏甚至还略略压过裴氏半头,但很快就在“八王之乱”中遭了大难,几乎灭门。
其实贾氏死于乱的,比裴氏死于乱的,只少不多,但问题贾虽贵于裴,人丁却远不如裴氏来得繁盛,同样的死伤,对裴氏不过损及毛发,对贾氏就伤筋动骨了。
只是贾家也并未纯然死绝,平阳郡襄陵县内仍有宗族聚居,族长名叫贾众。
贾众乃是贾充的从孙,惠帝时担任过散骑常侍,赵王司马伦之乱,贾氏正支断绝,等到司马伦授首,朝廷便欲以贾众继为贾充之后。但是贾众瞧出来这个朝廷朝不保夕了,怎可能再上贼船——我若真继贾充,就必然得立朝为辅臣啊,倘若再来一拨乱子,很可能第一个掉脑袋——假装疯癫,才勉强逃过了一劫。
可是既然疯了,自然不能再仕官,贾众被迫返乡,挑起了家族的重担。好在疯名在外,胡汉政权也没逼他出仕,原本显赫的襄陵贾氏,就此沦落成为乡间小地主,田不足百顷,族人不过百数。
贾众对此不能不痛心疾首,也有发奋图强之意。但他不愿仕胡,还暗藏着一本变天账,尤其听说胡汉连失河南、关中,这老疯子也不免蠢蠢欲动起来。只是他没想着去联络距离遥远的裴该,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邻郡上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