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砌辞敷衍。裴开跟他交谈一阵,勉强算是摸清楚了胡崧的心意,于是正色劝告说:“胡将军弃暗投明,裴公正欲稳定关中,以便全力东击胡虏,又岂能慢待于君?将军若仍手握兵权,镇于朝外,即裴公不言,群臣必有疑君者,那时当如何自处啊?将军慎思,若朝廷真欲罪君,难道这数千疲弱,以及小小的蒯城,便能卫护将军安全不成么?”
胡崧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朝着裴开连连作揖,感谢点醒梦中之人。可是随即他收拾收拾行李,就带着亲信部曲百余人疾驰而出蒯城,赶往长安去了——秦州兵我就不带了,将兵归京,难免启人疑窦。
正如裴开所说,难道多带这么几千人,就能够保住我的性命吗?倘若对方要杀我,倒正好给了他们借口;倘若对方原本并无杀我之心,我领兵前往,说不定倒生出恶意来了……
甄随闻听此事后是一头的雾水,急忙跑去问裴开,你是怎么跟胡崧说的哪?他把秦州兵都撇下了,咱们又该如何处置?要不然……全都宰了算啦。
裴开摆手说:“不可。裴公常训诫我等,不可擅杀,且今关西晋人日少,而西戎众多,岂能再屠戮晋人?”甄随一摊双手,说那该怎么办?我就怕这些秦州兵闹乱子,如今胡崧跑了,无人统驭,不更容易出问题吗?既然你说不能杀,不如按照原定计划,随便找个人做主将,还把他们赶到长安去,交大都督发落吧。
裴开莫可奈何,也没细想,便即照办,将秦州兵尽数驱至城外,指一人为将,要他们自行前往长安去接受整编。新任将领跑去向甄随他们索要粮食、盘费,甄随却借口粮秣有限,专用来西征,粒米不与。再去恳求裴开,裴开跟甄随好多歹说,才总算给他们挤出了十日的口粮。
蒯城到长安四五百里地,走快一些,这点儿粮食足够吃啦。
甄随是想方设法要挤出每一粒谷子来,以便自己能够深入秦州境内更远,甚至于真的打到上邽城下,裴开则是缺乏实务经验,有些过于想当然了。倘若是老徐州军,军纪严明,整装上道,不必兼程,自能于十日内安然抵达长安城;问题那些是纪律涣散、人心混乱,外加缺乏合格统驭之将的秦州兵啊……
秦州六千多兵离开蒯城,第一天才走了不到二十里地,裴开闻讯,遣人快马赶去催促,第二天才勉强多走了五里。随即很多士兵都开了小差,抢夺同伴背负的食粮后,间道折返秦州去了;另有不少将卒看不清前途所在,导致流言四起,都说胡将军抛却我等先归,朝廷必不肯仍然接纳我等为兵,都要押去铁矿做苦力……
士兵们身上没带多少吃的,路遇村舍——以前没被他们抢光的那些——便习惯性地执械进去哄抢,就这么乌殃殃盗匪一般边走边劫,很快便杀到了钟声所在的屯所。
如今来的可不止百人,而屯所中也无杨排长那等勇夫,钟声见势不妙,抢先遁走,屯民们不但被抢掠一空,还有不少青壮遭到挟裹,也加入了这支毫无目的性的队伍——秦州旧将根本就无法约束。
就这样滚雪球一般,于路甚至还劫夺了一队运往甄随军中的粮车,等到接近武功县的时候,众已上万,将武功团团围困起来,勒索粮食、钱财。武功县闭门不纳,也不肯顺从他们的要求,乱兵便即伐木攻城……
武功县内不过旧徐州军一个队百余人罢了,临时拉丁上城助守,同时快马突围而出,向长安告急——没去槐里,因为明知道郡守不在城中。裴该闻报,又惊又怒,急遣姚弋仲率部先往救应,另调大军跟进剿匪。
姚弋仲归顺后初次上阵,极其兴奋,他所部有羌卒三百、晋卒五百,骑兵数量不少。于是挑选精骑二百余,亲自率领着就疾驰以向武功。
等他赶到的时候,武功之围已经进入了第四天,守方损失惨重——主要是临时助守的百姓,至于老徐州军,竟无一人伤亡——城外的乱军却连城头都没能攀上过一回。姚弋仲当即率部冲阵,乱军大溃,半数做了俘虏,余皆星散。
然而这场乱子却并未就此止息,逃散的秦州兵散布于始平、扶风两国境内,又集结成数十上百人的十多个小团伙,姚弋仲、文朗等将配合地方戍卒,花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将之尽数剿灭——因此而遭到损失的村庄、屯所,竟不下二十余处,百姓伤亡甚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