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翎此前被胡军堵在黄河渡口,货物都被刘敷扣下,要他到平阳去支取酬劳,他倒是真去了,可是很快的,传言刘乂、刘曜即将挥师杀来,平阳大乱,然后又听说了刘敷被晋人所杀的消息……怎么还可能拿得到货款啊?至于派去给徐州军传递消息,想捞点儿补偿的从人,却又一去不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无奈之下,只得寻机西渡,在故汉上郡内向氐、羌收购了些毛皮、兽骨,然后南下梁州,去换蜀锦——梁州已为成汉所占,自有蜀锦出售。这回他就是带了几车蜀锦返回关中,听说裴该已执晋政,急忙战战兢兢地上门来求谒。
一方面,身为下贱的商人,若没有官府做靠山,别说做大了,恐怕连保本儿都难,裴该这条大粗腿是一定要抱上的;但同时,裴该终究已经不是昔日守牧一州的刺史啦,贵为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他还肯不肯照应我们这些商贾呢?郁翎心里实在没底。
然而商人向来是最喜欢冒险的,从来风险大,则收益也大,若有五倍之利,刀山敢闯,火海能越,若有十倍之利,我把祖宗骨头都能刨出来给卖喽!故此大着胆子,准备好了礼品,还是跑到裴府来投刺了。
裴该虽然让他在门口坐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但见面之后,态度还算热情,而且竟然口称郁翎之字。郁子羽不禁连骨头都轻了三分,赶紧禀报裴该,说我才从蜀中来,备下了上好蜀锦二十匹,奉献给裴公。
裴该闻言,轻轻“哦”了一声,却貌似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郁翎以为他嫌礼物轻,赶紧解释说:“裴公前番北伐,入于河南,草民不慎陷身战场,而为胡寇将货物掳去,几乎一钱不名。好不容易转卖氐、羌皮毛、兽骨等,自梁州运来些蜀锦,上品唯此二十匹,余皆粗劣,不敢奉献……”这当然是瞎话喽,同样的好货色他起码还私藏着四十多匹呢。
“今裴公既定雍州,若能容草民商队自由往来,蜀道我已打通,自可源源不断,将蜀锦供输关内——异日之奉献,必然百倍于此数也!”
你可别嫌礼轻,我这才刚开始做蜀锦买卖,只要你肯支持我,等我把生意做大了,自然让你抽的头也会更多啊。
裴该笑道:“我非贪卿奉献,卿若有好货,而我皆取之,则与胡寇何异啊?只是蜀锦虽美,却非长安所急需,卿贩锦来,恐怕不易卖得好价钱……”
蜀锦是很高级的丝织品,价格也贵,可如今长安城内,多为士卒,少有平民,豪门显宦也不多——虽说是在逐渐增长之中——蜀锦的市场相当有限哪。
“卿有一车锦,城内可销;有两车,巡回关中数月,亦有望售出;有三车,则必更东向河南,甚至兖、豫,始可尽数获值。”
郁翎略略一皱双眉,也不得不承认裴该所言有理,但——对方话中分明有话,我得假装啥都不懂,搭腔询问才好——“若果如裴公所言……草民身家都押了蜀锦,即便不能旬月间售出,都恐有破产之虞……还望裴公救我!”
裴该启发式提问道:“卿以为,如今关中所缺者何?”
郁翎假装歪着头想了一想,回复道:“得非粮谷乎?”今年河南、关中,收成都不怎么好,这我是知道的。
裴该点头:“民赖以生,军赖以成,唯有粮、盐二物。今岁关中歉收,而又不临海,不产盐,此二物才是急需,卿若能贩来,必获大利。”顿了一顿,又说:“成都素号天府,据闻数年大熟,今岁亦为平年,岂无余粮?而蜀之井盐,出货也足。卿可能为我运来么?”
郁翎装模作样地踌躇了好一会儿,裴该都有点儿等急了,便将面色一沉:“卿有何难?”难道说是成汉控制粮、盐的出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