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裴该手底下就三千来人,一旦拔营入城,必然露馅儿,到时候竺爽还肯不肯投降就不好说了。好在他身为朝廷执政,理当竺爽出城相迎——即便不是自缚请罪——于是就趁此机会应允了鲁凭所请。随即等竺爽率众将吏出城后,裴该先命文朗将部曲控制住了竺爽、鲁凭以下扶风国诸将吏,然后才坦然而入郿县。
隔了一天,美阳那边儿的消息也传过来了,竺恢已然吓傻,新平兵全军覆没。旋即裴嶷回师,大军分驻郿县、武功,以待秦州兵马来袭。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到,遣人探查,得知张春占据了蒯城后,便即按兵不动……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当日张春满腔豪气地率军攻入扶风国,顺利接管了蒯城,但随即就从蒯城县令口中得知,原来裴该主力没去北线,而是沿渭西进,眨眼间便即拿下了槐里、武功——此前裴开欲收蒯县,乃先遣人过去通报过了。张春闻讯大惊,明知长安难以掩袭,不免心生退意。可是当初是自己拍着胸脯献计的,自以为夺取长安之政易如反掌,如今就这么悻然而归,又该怎么向司马保交待啊?召集将吏商议,大家伙儿都说:“既得蒯城,终不算劳而无功,然若贸然而前,一旦遇挫,前功反或尽丧……为今之计,不如暂且驻此,以待后军来援。”
张春就坡下驴,连连点头:“卿等所言是持重之论也。”
他所期待的“后军”,就是镇军将军胡崧去联络陇西、南安两郡的羌胡。然而谁成想,新任西戎校尉游遐早就跑羌中去游说过了,以姚弋仲为首的各部羌酋乃以秋收在即,不可发兵远出为借口,拒绝胡崧的征调——除非你把许我们的财帛、粮草兑了现再说。胡崧费尽唇舌,也只拉到三千多兵马,乃不敢往援张春。
究其缘由,司马保进入秦州,驻军上邽后,便即大肆招募兵马,东断陇道,北联凉州,其间为了镇定裴苞等不肯臣从的势力,多次征调氐、羌从征。一开始氐、羌念在身属晋臣,又摄于南阳王之威名,不敢不从,但司马保却几无犒赏,就连粮草也要各家自筹,时间一长,人心自然就离他而去了。
正如鲜卑部的慕利延所说:“若不与羊吃草,而欲其产奶;不与马料豆,而欲其驰骋,这不是太过分了么?”故此游子远前往游说,表达了朝廷方面的善意,众氐羌乃都决定背司马保而暂从裴该——说不定那位勇盖当世的裴大都督,能比南阳王宽和一些吧?反正就理论上来说,应该不会更遭才对……
因此张春顿兵蒯城,不但接不到胡崧率领的援兵,反倒在不久后探知郿县已失,而竺爽已降,那他岂敢再出城东进一步啊?只能继续拖延、观望,以待时局之变。
裴该在郿县静等秦州兵到来,欲将之合围歼灭于渭水与太白山之间,可是计划制定得很周密,秦州兵却总也不动,反倒先接到了来自新平郡漆县的禀报……
第二十二章 游山赏花之战
陆和奉裴嶷之命,率“武林中营”离开美阳,去攻漆县,他自梁山东麓沿着山间小路北行百二十里,于途恐有埋伏,深自戒备,约三日后方才抵达漆县城下。前哨接近城壁,窥看城上动静,但见城门紧闭,戍守森严。陆和接报后微微颔首,心说竺恢既率大军南救郿县,自当命留守者谨慎行事——他倒未必能料到军覆身虏,官军旋来攻打,但北地郭默却是很有可能骤然杀将过来的呀。
新平郡本自扶风国析出,范围很小,仅辖漆县和栒邑两县而已。栒邑在东,北接安定,东邻北地,北地兵欲往安定,很可能从栒邑辖区内通过,那么趁势袭取栒邑,进谋漆县,本也在情理之中——虽然陆和很清楚,郭默并未获此指令和授权。
所以不要以为竺恢一走,新平郡就放空了,即便只是临时招募的四乡农兵,倘若据邑固守,陆和麾下才一营两千人,也非旦夕可以攻下。不过好在已然吓傻了的竺恢就在军中,被人绑了手腕,牵着同行,陆和思忖道,我当先立营寨,然后押着竺恢到城底下去劝降……
可是营垒尚未立全,突然间城门大开。陆和尚自惊异,却见一众将吏策马而出,却全都只穿着公服,未着盔甲——看这样子,就不是出来打仗的呀。急忙遣人探问,这才知道,敢情他们是来投降的。
率先迎降之人非他,正乃河东解县人梁纬梁正经是也。
原本索綝被擒后,梁纬因为是其亲眷,也自然遭到逮捕,系于牢狱之中。他连遗书都写好了,本以为不免,谁想数日后竟被允许以家产赎罪——这是从周代就传承下来的规矩,晋朝同样继承,凡大户缙绅、前任官员,除非不赦之罪,否则可用财帛折抵监禁、城旦、远流等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