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灌娘冷笑一声:“既无罪,可自向朝廷申述,而竟使其妇来见我——汝夫还算是男子么?!”
那女子答道:“即夫不夫,妇不能不妇。且无罪而贬,谁心中无怨,既怀怨望,必非朝廷之福,亦有伤裴大将军之明。还请夫人指点一条明路……”
荀灌娘轻轻叹了口气:“汝夫之事,我也略知一二——本有通畅大路可行,惜乎为汝叔所误矣!”
猫儿轻轻从后面捅了荀灌娘一下,压低声音问道:“这人是谁啊?她夫婿又是谁啊?”
……
梁门辛氏,本出颍川名门,是曹魏名臣辛毗之后,嫁给了河东梁纬为妻。实话说梁纬虽然是索綝之甥,但平素并无恶迹,他自从在冯翊太守任上为刘曜所败,便即深深自责,日常闭门不出,据说还曾多次规劝索綝要团结同僚,同心对胡。
故此辛氏前来求恳荀灌娘,就说了:“索綝擅权为恶,我夫实非彼之党羽,且便祸及三族,也终不到外家。今索綝既败,我夫最多贬职而已,岂能罢为城旦,而须以钱财赎其罪啊!何罪之有?”
荀灌娘提醒辛氏:“汝夫实为其弟所累。梁衷正(梁肃)在弘农,我夫使人讽其入朝谢罪,且营救汝夫,而彼不但不从,竟弃官而去——难道以我夫为楚平王,自诩吴子胥不成么?若真如此,伍员既去,伍奢不就鼎镬,是我夫重恩已施,尚有何求?!”无论抗命还是弃官,都是重罪,那么弟弟既然跑了,哥哥难道不会受到牵连吗?
辛氏急忙辩解道:“一树之叶,尚有枯荣,何况兄弟?且三叔实非我夫一母同胞也……”梁肃是继室所出,梁纬和梁综才是亲兄弟——“……日常也难以约束之。夫人明察,我夫昔在冯翊,提疲弱之旅,与胡寇苦战七日,血染衷甲,几乎不免,乃为部曲劫持而走;既返长安,乃请以重将守冯翊,索綝不允,改任衷正,孰料衷正遇胡便逃——贤与不肖,由此可知。我夫归来后,亦深自责,每欲为国家而死,如今竟以无罪之身,罢为黎庶。今使我求夫人,非谋功名,是欲为裴公效力,以赎前愆——否则,乃可踵衷正而走矣……”
荀灌娘皱皱眉头,眼瞧着对方珠泪涟涟,实在不忍拒绝——正所谓“我见犹怜”,生得好看就有这种优势,即便同为女性,也难免会起恻隐之心——于是想了想,便说:“若欲为国效力,求我无用,只看汝夫有无胆量了……”
第十三章 韦氏与辛氏
裴该率兵经武功而入扶风国,苏峻仍然率先进抵郿县城下,然而这回等着他的却是一棒鼓响,乱箭齐发。苏峻促不及防,左膀中了一箭——好在入肉不深,被迫狼狈逃回,向上官谢风禀报。
谢风来报裴该,裴该便率军来到城东五里之外,扎下营寨,然后亲自查看城防——当然啦,他不会进入弓箭射程之内。只见城门紧闭,城上士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得非常严密。
裴该转过头去问跟随之人:“深之,卿看竺爽这是何意啊?”
这个人乃是新近投靠的裴该,姓韦名泓字深之,出身京兆名门韦氏。韦姓本籍是在鲁国的邹县,西汉中期出过大儒韦贤,其第四子韦玄成曾拜丞相,始迁京兆杜陵,传承至今。当地有一句民谣,说“京兆韦杜,去天尺五”(前文误作“去天三尺”,也不押韵啊,还是在此修正一下吧);杜城韦舍,衣冠塞途”——“杜城”二字既指杜陵,也暗喻杜氏。
前些年胡寇杀入长安,关中大乱,韦、杜两家损失惨重,孑遗被迫南逃。杜乂他们是去投了荆州刺史王澄,韦泓也差不多,但他虽至荆州,去依附的却是旧友、王澄部将应詹应思远。等到听说裴、祖北伐,克复洛阳,韦泓坐不住了,就他判断,河南既复,关中唯有北侧当敌,危险系数要比过去低得多,于是仍把家眷安置在西平郡,孤身一人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