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延插嘴说:“贡赋自然有啊,金城、陇西、南安三郡太守,乃至上邽的南阳王,都岁岁遣人来索贡,我部实在穷于应付。难道晋国的贡赋,就没有一个准数么?”
游遐闻言,假装皱皱眉头,吃了一惊:“各部贡赋,本有定额,贵部自远处徙来,或许尚未计算确数,然……只输一郡可也,岂有奉献三郡之理啊?晋人即便居于县、乡交界处,亦必有明确指归,岂能随便加赋?秦州刺史难道未曾与贵部接洽,商定归属何郡么?”
吐延扁扁嘴:“刺史早已死了,何处去寻?”
秦州刺史本为裴苞,因为公开抗拒司马保,而被司马保请得凉州援军,南北夹击,将其攻杀。如今秦州理论上是南阳王司马保说了算——其实就如同雍州此前由麴允说了算一般,仅有虚名——并未新置刺史。
游遐沉吟少顷,点一点头:“我知之矣,当返回长安,向朝廷奏报,尽快任命秦州刺史,以解决贵部多重贡赋之劳……”
他们交谈了一会儿,游遐还没能得着机会道明真实来意,而吐谷浑想要趁机求官——倘若朝廷能给个将军号,勉强能与郡国守相平起平坐,说不定我连贡赋都能省了咧,可以算军费嘛——也还不便开口。眼看着天色将晚,吐谷浑心说游校尉远来,今日必定留宿,我不妨好生款待他一番,请他吃饱了,喝足了,带上三分酒意,到时候就比较好说话啦。当即下令,帐外燃起篝火,杀牛宰羊,款待天使一行。
其部文化比较落后,等级观念也不明确——基本上就分贵族、平民、牧奴三等——故此在吐谷浑想来,我不能只款待游校尉一个人啊,他带来那些兵也都得喂饱喽,那么客人既多,主方也不能少,我得把儿子和亲戚全都叫来,这顿大宴,帐内肯定是排不开的。今日天气不错,不妨咱就野炊吧。
这在游牧民族中也是常事,当下燃起篝火,铺开毛毡,请游遐正中端坐,吐谷浑和兄弟慕利延左右相陪,把那些跟随的晋兵也都叫了过来,一个晋人,插一个自己的儿子、亲戚,正好围坐一圈。
酒过三巡,肉尚未熟,架在篝火上烤得滋滋冒油,吐延伸长了脖子问:“游校尉,不知前日官军是如何击败胡人的,可肯见告么?”游遐微微而笑:“官军原比胡人骁勇,只要统驭得法,败之不难——既有裴大将军临阵指挥,岂有不胜之理啊?”
“裴大将军是谁?”
游遐伸手一指:“裴大将军何如人也?来,且由汝来说与各位倾听。”
第十章 相邻放牧
吐延问所谓“裴大将军”是什么人,游遐便即指点一名从人,说你来给大家伙儿说说吧。随即解释:“此人名唤陶德,本是裴大将军亲信部曲,跟从数年,大将军之事,他最熟稔。”
陶德站起身来,作了个罗圈揖,然后说:“我家都督……即裴大将军,见为中外兵马大都督,实有经天纬地之能,当世英雄,莫能相比。然而我若只说都督在河西如何击败胡人,止此一仗,不见其能;若详说都督事迹,怕是太长,不知各位可肯听否?”
吐谷浑笑道:“明月初升,晚宴初始,肉未熟烂,酒也未足,怕什么话太长呢?本欲我等起舞,为游校尉助兴,既是有英雄事迹可听,那便要劳烦足下了。”环视诸子:“汝等说对不对啊?”他已然意识到晋人口中的“裴大将军”、“裴大都督”,必然在朝中执掌大权,所谓“知己知彼”,能够趁机了解一下对方是怎样的人,对于自己日后的生存乃至发展,都有着莫大的好处啊。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怎么可能有人跳出来反对,说不想听?当下众鲜卑一起鼓掌,慕利延亲自端了一杯酒,敬于陶德:“足下请润润喉咙,好说裴大都督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