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矛来刺的正是平先,不禁心中暗叫一声“可惜”……他本有后招,矛势尽后便可拧腕上挑,相信有四成的机会建功,要让那蛮子喋血当场。然而矛杆却被劈断了……上品矛杆都用实木为芯,积竹为表,缠丝、涂漆,柔韧性极佳,不易为刀剑斫断,但平先不过临时从小兵手里接过的长矛,只是根普通的木杆子,实在难当甄随大力猛劈啊。
就听甄随冷笑一声:“独汝会使矛么?且抬某铁戟来!”
魏晋时代,乃是戟兵最后的辉煌,此后就逐渐让位于矛兵,战阵主力长兵逐渐分化为马用之槊和步用之枪。不过这年月的戟兵,也已与车战时代乃至汉代卜字戟不同了,小枝上扬如同第二个矛头,基本丧失了原初的钩啄功能。
因此熟知冷兵器沿革史的裴该,就觉得戟这玩意儿用处不大,还白白浪费铁料,徐州军中一律只打矛头,不配戟兵。当然啦,将领自家想用,那是他自家之事,裴该不会管——一般队副以上将领的装具、器械,虽然也多由官家打造,但可以随心定制。
比如甄随,他是没见过后世刃长过尺的大马槊的,就觉得矛头短小,既过于轻飘,瞧着也不够威风,因此特意定做了一支铁戟。戟身不长,仅仅一丈,纯以铁铸,戟头双刃沉重锋锐,戟鐏同样加刃,通体重达一百零三斤(晋斤,合后世将近五十市斤),一般人根本就抡不起来。
当下他一声大喝:“独汝会使矛么?且抬某铁戟来!”便有始终跟随在后的大力小校将铁戟奉上。甄随弃了双刀,单手提起戟来,随手一挥,便将一名胡兵连头带盔,全都扫得粉碎。
平先见状,不禁吓得是肝胆俱裂!我靠彼有这般利器,我手里……啥都没有啊,这架可该怎么打?!
平先原本不过刘咸麾下一小校而已,得刘咸之荐,生擒了伊余,这才受到刘曜赏识。可是刘曜也不过给他官升两级,外加赏赐绢帛五匹罢了,就没赏给他什么名马、宝甲或者神兵利器。他倒是也想自己打造一样趁手的兵刃,只可惜最近工匠营都在忙着赶制“飞梁车”呢,他一个中级将领根本就排不上队……
平先知道,自己无论抄起什么军械来,在甄随这支铁戟面前,恐怕都走不过两个回合,当此情境仍然奋不顾身冲上的,并非勇士,而是脑有屎……无奈只得继续朝后缩,同时指挥部下:“都顶上去,将那蛮子乱刀砍杀!”
胡兵里三层、外三层地涌将上来,但可惜甄随他不是一个人啊,“劫火营”卒也皆奋勇冲突,一方面卫护主将,一方面杀敌立功。甄随铁戟舞开,当者无不胸豁脑破,身前几无一合之敌。
平先一边朝后缩,一边从部下手中接过副弓箭来,隐藏在人群之中,瞅个空档,便想施放冷箭,暗取甄随的性命。可是他才刚拉开弓,尚未来得及瞄准,就听不远处有人大叫道:“平先,将汝首级留下!”
胡军前阵跟随着平先,被陆续调去堵截甄随,“厉风营”的正面压力当即减轻,虽经宋始多次投入数百人的生力队伍,也无法扼阻董彪高歌猛进之势。董彪一边厮杀,一边眼角的余光始终在人群中搜索平先,初见平先与甄随交上了手,不禁心中喟叹:可恶,又要被那蛮子抢先了,我还有何脸面回见刘督?可是随即就见平先退了,董彪大喜,挺着刀盾便朝其方向猛冲过来。
平先听得呼喝声,被迫弃了弓,又取刀来战董彪。两人顷刻间便即交手数个回合,不分胜负。平先心道可惜,我要是一上来先怼此将,说不定这会儿就已经赢了,然与甄随硬碰硬数合,难免体力下降,两臂也略略有些发麻……也不对,若是先败此将,再敌甄随,说不定这会儿我都已经死了……
恶斗之际,斜眼一瞥,就见甄随已然杀透了胡阵,也正朝向自己猛冲过来。平先心说你们至于的嘛,我只是先阵之将啊,你们不去冲宋将军的大纛,干嘛都想要取我性命?被迫虚晃一招,让过董彪,朝后便走。
甄随大步冲近,百忙中还横了董彪一眼,那意思:汝是何物了,也敢跟我抢?!董彪怒目还瞪——明明是你抢我“厉风营”的功劳才是!
甄随猛追平先,可是追不上——终究前面不时还有胡兵阻路。一怒之下,干脆将全身气力尽都凝聚于右臂,瞄准了平先的后背,便将手中铁戟奋力掷去。平先听得身后风声响起,心知不好,百忙中朝前一跃,合身伏地,铁戟恰恰擦着他的头盔飞了过去,狠狠扎在两丈多远外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