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闻言,不禁略略吃惊:“以陶君所料,刘曜即将南来?”
陶侃点点头,随即望一眼游遐:“若游君所算无误,则是刘曜已得虚除之援,但未求兵与铁弗也。”
裴嶷补充道:“明公欲加声望、定关陇……”他是长辈,在私下里称呼裴该的字“文约”,当着众人的面,则为了表示主从尊卑,从来都是叫“明公”的——“要在一场大胜,非止使胡贼胆落,不敢再来,亦使关西诸守相畏我兵威,又何必在意一城一地之失?明公曩日有语:‘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难道自己倒忘却了么?”
裴该心说惭愧,太祖语录,我怎么敢忘……话说穿越此世,我抄袭的文字也不算少了,唯独这段话,抄起来多少有点儿心理负担——不禁沉吟,若太祖在此,将会如何权衡、抉择哪?
太祖会在乎丢掉一两座城池、一两片土地吗?若是不顾小大之势,处处设防,跟李某那德国废物又有啥区别?
就此下了决断:“卿等所言是也,当即致信麴忠克,云我在此拮抗刘曜十万大军,不克分身,请他去救富平,必有重酬——我倒要看他,面对数千胡骑,有没有胆量踏出万年一步!”
……
陶侃的估计没有错,陈元达确实带回来了虚除部的兵马。这些都是游牧在故汉北地郡内的氐、羌,联合起来,共戴虚除权渠为主,号“酋大”,据说有众十万落——胡之谓落,犹中国之谓户也。西晋强盛的时候,这些氐、羌名义上附晋,虽然不时也会南下抢掠,但不成规模,地方官往往与盗贼等同看待,而不当是外敌入侵。其后胡汉建基,刘渊、刘聪多次遣使前往说降,虚除权渠只是敷衍而已——如今晋人也没空来管我,我自由自在好不惬意,干嘛还要往自己脑袋上套个紧箍?归附?先等你丫灭了晋再说吧。
不过随着晋军在北方接连示利,连皇帝都被逮了一个,权渠心目中的天平自然逐渐倾斜。尤其是前不久从黄河东面西渡过来一群铁弗人,正好位居上郡之北,如同一柄利剑悬挂在虚除部的头上,而且还归附了胡汉,其首领乌路孤被刘聪赐姓刘,拜为安北将军、监鲜卑诸军事、丁零中郎将,封为楼烦公……
因此权渠觉得,即便不肯附汉,也应该跟屠各改善关系为好。正当此时,陈元达带了厚礼前来借兵,并且晓以利害——陈长宏那也是能言善辩之辈啊——权渠便即应允,派其子伊余率三万兵马,南下与刘曜相合。
第二十四章 断臂
权渠长子伊余,身量不高,但却极宽,胳膊腿都比一般人要来得粗壮,乍看上去就象是生铁铸就的一口大钟。此人的勇名,不仅仅上郡之内,即便平阳都有所耳闻,刘曜听说是他率兵前来,急忙亲自出城相迎。
伊余见了刘曜,长揖不拜,态度甚为倨傲。胡将全都恼怒,刘曜却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拉着伊余的手,连声致谢,说:“卿既来此,冯翊不足定也。”
伊余说我正想问你这事儿呢——“闻晋人在大荔,不过两三万兵而已,大王有十万雄师,为何不敢南下,而要向我部借兵呢?”
刘曜答道:“晋人虽不过三万之众,然皆精锐,前此在偃师大破我朝勃海王(刘敷)所部。且自大荔而南,渡过渭水,便是弘农,弘农东是河南,两郡内尚有晋军六七万,若我南下,彼必北救,则与我数相当。且敌倚城为守,不易攻也,故此要请卿前来相助。”
伊余撇嘴道:“晋人素孱弱,也就只敢倚城为守罢了——但不知其将为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