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陆衍得令南归,裴该要求他,不但要搬空府库,亦当迁徙人口,不能让百姓们落入胡虏之手。不过胡军来得甚快,若是强令搬迁,不但耽搁时间,还怕有不肯追从的煽动闹事,故此——全凭自愿好了。约七百户晋人——大概是郃阳县城内外居民的一半——本欲逃亡,干脆就跟着“蓬山营”走了;但留下的也还不少,其中颇多缙绅大户,一方面舍不得自家房屋、产业,另方面……胡寇又不是没来过,只要及时投降,献上贡奉,在谁手底下不是做顺民啊?
——等遭到刘岳拷掠,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刘曜率大军先占据了夏阳,然后再南下郃阳,听刘岳禀报说粮秣所获甚少,不禁笑着点点头:“裴该乃欲坚壁清野待我乎?”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既然如此,那就不能仓促南攻大荔啦,得等后面的运粮队伍跟上来——不过,他可以先派刘岳的前部兵马再去尝敌。
刘岳跟随刘曜数次渡河而攻关中,对于地理也是很熟悉的。他知道郃阳地势略高,由此南向三十里,就能迈入平原地带,晋人几乎无险可守,于是率本部兵马四千余,昂扬振奋,大摇大摆地便出了城。
可是谁成想才刚进入关中平原,迎面就撞见了徐州的骑兵。
从郃阳南下大荔,晋方无险可守,但这并不是说,大荔就是一座孤居于平原之上的四面漏风之城。在大荔城南方,有洛水流过——这条洛水源出羌中,南注入渭,为了与河南的洛水相区分,习惯上亦称为“北洛水”——谷深坡陡,水流湍急,也是天然的屏障。逆着洛水而上,在大荔城西十五里处折向西北,然后拐个大弯,又转道东北,在这大拐弯之间,有条不高的山岗,古称“商颜”——颜是崖之意——又名“许原”。
所以说大荔所控守的大片平原,从南而西,再到西北,有山有水,地形复杂,只有东侧才是一马平川。刘岳几乎是沿着黄河西岸,自县东而南,原本以为不会遭遇晋军——终究这儿距离县城还有五六十里地呢,就算裴该想要扩大防御范围,就他那点点人马,也不可能撒得这么远吧。
再加上此前在夏阳渡与徐州“武林营”交战,在刘岳看来,敌方士卒素质是不错的,武器是精良的,但行动迟缓、应变笨拙,至于将领的勇气那就更是……嘿嘿~~不值一提。真是这个“武林营”击败过皇太弟……不,老将军刘丹吗?要么刘丹远没有哄传的那么能战——或许十年前还勉强能战,但他终究是垂垂老矣——要么就是裴该在河南等地盲目扩军,使得军队战斗力极大下降了。
因此刘岳对徐州军是存在着一定轻视心理的,远没有初渡黄河时那般谨慎,加上徐州军之一部竟然全是骑兵,从商颜南麓快速穿插过来,实在出乎意料,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支骑兵,自然便是北宫纯所部“骐骥营”了,原本不足千人,但自入关以来,搜罗到不少良马,裴该又往营里掺砂子,塞了几百能骑善射的司、雍之卒,乃至归降的胡兵进去——比方说他就把那个刘光从“劫火营”调至“骐骥营”,担任北宫纯的副手——总数已经突破了一千。
北宫纯这些天就一直在商颜南麓徘徊。根据裴该的判断,胡兵渡河之后,很可能快速南下,想打自己一个冷不防,但基于夏阳存粮不多,郃阳的存粮又已被陆衍尽数运走了,刘曜必不敢全师而南。他很可能派遣前锋兵马,先期杀至大荔城下,以阻碍乃至封堵自己一系列的军事调动。
既然如此,那北宫纯你就先去杀他一阵,挫挫胡军的威风吧。
第二十章 将士思归
北宫纯受命在商颜南麓埋伏,他曾经一度降胡,而副将刘光本身就是胡人,他们对于敌方将领大多是有所了解的,于是聚在一起商议说:“胡军前锋刘岳,刘曜从弟也,其人甚勇,常亲提四尺刀阵前冲杀;然而性情颇为骄横,惯常抢掠,不肯约束士卒。今出谷入原处,有村庄二三,民未跑散,或有积聚,则刘岳必往抢夺。我趁机急进而攻,可以取胜。”
于是千余“凉州大马”,就这么呼啸着直向刘岳杀来。果然不出二将所料,刘岳担心大军粮草不足,再加上素性凶残、骄横,就派出多股小部队到附近的村庄去抢掠。北宫纯首先将一支百余人的抢粮队伍给屠尽了,旋命刘光把村中老弱妇孺一并绑起来,押送大荔,他自己继续挺进,直接就撞进了刘岳的行军队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