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宫阙,自然全已倾颓,司马邺入主后,贾疋即下令在城东南方明光宫的旧址建造一座小城,作为核心堡垒,也容皇太子暂居。裴该从正东清明门进来,一偏头,便遥遥可见此小城,搭建得相当雄伟,城墙竟然高达五丈余,他心说怪不得后来刘曜既破长安,索、麴尚能据小城而守,若非粮尽,还真是不容易被攻陷啊。
他刚才对裴嶷说:“若麴大将军果有异心,返身入城,即可拘捕索公,夺其权柄……”其实心里在想的是,我又如何呢?虽然只有两千骑兵,但就看这满大街乱糟糟的状况,即便如同兵营,也是一座布局混乱、防卫松懈,而且士卒软弱怯懦的兵营,还真未见得难打。然而若攻小城,则确实不易,况且据说小城中还有索綝寄予厚望的那千余凉州骑兵在……
好吧,裴该心说,我明日便当面去见一见梁芬、索綝,然后再定行止。
……
梁芬早就为裴该安排好了下处,让他洗涤风尘,好明天一早上朝去觐见天子。就礼法上而言,未见天子,不见同僚,所以裴该住下之后,命令几名亲信部曲前往各处探听消息,自己打算等吃过晚饭就早点儿歇息的——终究连日行军,他也已经极度的劳乏了。
冬季天黑得早,只是裴该习惯晚食晚睡,虽感疲累,也一直熬到了戌时左右——大概后世的八九点钟——他正打算洗洗睡了,谁料想突然有部曲来报,说:“令弟行之来拜。”
裴该闻言愣了一下,心说黑更半夜的,裴通突然跑过来做啥?便即摆手道:“就说我已睡下,且待明日朝觐之后,兄弟再相见吧。”
部曲出去少顷,又再折返回来,禀报说:“令弟坚不肯去,说有要事禀报主公。”
裴该无奈之下,只得重整衣冠,命人请裴通进来,一见面就问:“行之,我初入城,未谒天子,礼不当与卿相见。何事急于见我?”
其实白天裴嶷、王贡他们进城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寻找和通报过裴通了,一是请对方做好在朝中相助的准备,二也是从亲眷口中打听一下长安内情。裴该是想跟裴通再见个面,好好聊聊的,但不必着急啊,怎么也得等明天我从朝中回来再说吧。
裴通笑一笑,长揖行礼:“阿兄,弟焉敢违礼私见?此番前来,乃白身而受司徒所遣也。”
第九章 狮子大开口
裴通夤夜来访,说是受了司徒梁芬所遣,裴该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终究明日一早便要觐见天子,虽然只是走个形式而已,裴该舞蹈叩拜,司马邺颁旨嘉勉,不会涉及到什么太过实质性的问题,但要怎么嘉勉呢?长安城长期被隔绝于中原之外,导致消息闭塞,很多情况都不了解,况且朝廷权威日堕,裴该又是领兵来勤王的,势不能敷衍了事。所以估计索綝和梁芬想在自己觐见天子前,双方先就某些问题达成妥协和一致,才好明日相见。但是他们不方便亲自过来,派别人吧,也怕遭到物议,想来想去,干脆就派裴通过来了——终究是同族兄弟啊,私下相见虽然于礼不合,但还不至于引发舆论上太大的讥嘲吧。
倘若裴通无官无职,只是白身,那就更方便了。而及时抹去裴通这个七品小官的职务,等明天再以别官酬答,对于索、梁来说,自然也并不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