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也算当时有数的政……政客,但他最大的弱点有二:一是行事操切,往往不肯仔细考虑后果;二是自视过高,觉得自己办不成的事情,别人也肯定办不成。那么北伐大军只有四万——裴该对江东虚报了自家的出兵数量——听说刘粲领了六七万众南下,换自己是主帅,这仗敢打吗?肯定不敢啊!
或许祖逖胆子比自己要大点儿吧,敢于冒险,但别忘了边上还有一个裴该呢——裴文约不过一介书生耳,北渡徐州是专门为祖逖去种地搞后勤的,此前最多也就领着五千人去灭过第五猗,复在江上耀武扬威了一回而已,但第五猗那路货色,能跟凶悍的胡兵相提并论吗?
他琢磨着,祖、裴二人一定在是战是守的问题上争论不休,进退两难——进,基本上打不赢;退,这面子往哪儿搁啊?
王导皱着眉头,追问道:“设若二人坚不肯退,又如何?”
庾亮说又如何——“即可申以违命之罪,发兵讨伐,进取豫、徐,以广我建康声势。”
“江南之兵,自保尚且为难,何人可以北渡以讨伐之?”
“乃可命尊兄处仲北取豫州;周士达挟镇定广州之势,以向徐方,”庾亮笑一笑,“关键在于,祖、裴二人岂不虑此,则焉敢违命?”
二人商议了好半天,最终王导拗不过庾亮——王茂弘的弱点就是不够强势,尤其压不住小兄弟庾元规——只得允其所请。当然啦,他们也不是没有考虑到,万一祖逖、裴该去请天子诏又如何,但天子见为索綝挟持,诏书是能那么容易拿到手的吗?
最主要的问题,他们对于北伐军真能够打赢,镇定河南,根本是毫无信心,所以本能地就忽略了此事……
但其实建康的指令还没送抵河南,裴该和祖逖合兵一处,就已经拿下了偃师,进而祭扫首阳山上的历代皇陵,大军浩浩荡荡直向洛阳而去。等到指令传到,二人正在洛阳城内巡视、吊怀,祖逖闻报大惊,就待回营去问个究竟,却被裴该揪住了马头,裴该说你不能去啊——咱们得先商量定了,再可归营。
因为这事儿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兵将得闻——主要是豫州那些坞堡主——人心思归,你还怎么驱策得动?于今之计,是先拖延时间,你留镇河南,我急率兵西进去救长安,请下天子诏来,便可破解建康的图谋。
议定之后,方才归营,请了退兵令来看。建康方面的借口是:闻石勒已克临漳,即将会合曹嶷,南下攻打徐方,进而渡江侵扰,为保建康不失,北伐暂停,卿等可率部急归……
裴该见了,不禁“哈哈”大笑,说:“此风言妄传耳,不想建康诸公如此庸怯,竟为流言所蔽……”在诸将面前,不方便把那些懊糟的勾心斗角事合盘托出,所以他就只好这么说啦——“前此我已遣人说降了曹嶷,想是归附之使,尚未抵达建康耳。而即石、曹联兵,欲侵徐方,距之江南尚有千里之遥,又有何忧?”
当下便即写下一封书信,与祖逖共同署名,请使者带回建康去——这是为了拖延时间。随即两军各自开会,豫州军那边,祖逖说如今形势大好,怎能够轻易退兵呢?琅琊大王受了流言所扰,咱们给他解释清楚就行啦——先不必退,我等暂留河南,以待后命。
至于徐州这边儿,裴该话就说得很清楚了:“此建康诸公忌妒我等,不欲使我等立功也!”这是一招激将法,果然诸将闻言,全都怒了,纷纷鼓噪——只有陶侃一人低垂着头,不言不动。裴该说了:“为今之计,只有先挽留东海大王,使勿先退,我等则急向长安,救援天子,请天子下诏,则可无虑建康矣。”左右望望:“谁愿请令?”
第五章 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