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苦笑道:“若刘粲迟一日南下延寿,或裴徐州迟一日下此决断,其言犹可。刘粲方南,而徐州军今夜即动,事机必然变更。刘粲闻报,若合刘雅,弃延寿而退归偃师,则难以分而破之,我亦只得与徐州军相合,正面强攻了。”
李矩说既然如此,不如我军明日一早便即动身北上,去与徐州军会合吧。
这话才一出口,祖逖脑海中不禁灵光一现,他摆摆手,阻止李矩继续说下去,然后垂着头想了半天,才突然间笑将起来:“若我独当刘粲,卿等可惧否?”
李矩答道:“我军与胡贼相当,刘粲乃使君刀下败将,即便正面与战,也无败理——我等有何可惧啊?”
祖逖心说对于你李世回我自然是放心的,对于本部兵马也很放心,但那些坞堡武装就不好说了……他环视众将,缓缓地说道:“我军明日一早启程,北向成皋。若刘粲得信迟,则必退返偃师,若彼得信早,或谓有机可乘,来逆我军。则我将在平原之上,与胡骑相拮抗。卿等以为如何?若我不动,仍驻阳城山麓,可策万全,然是使徐州军独当胡也。卿等是欲我独当胡,或徐州军独当胡?”
以一军正面与胡骑交锋,风险很大,然而一旦取胜——甚至不需要取胜,只要能够扛住数日——功劳也很大。现在要商量的,就是由谁来扛啊。
李矩拱手道:“我军甚强,足以与刘粲相拮抗,徐州军则未必……一旦徐州丧败,我军独木难支,此番北伐,恐成泡影!”李矩虽然跟着祖逖去成皋见过裴该一面,也瞧见了徐州军势,但一来站得笔直的士卒未必真很能打,二来徐州军终究只有一万多人而已,李世回实在对裴该没有信心——“即败,亦当由我而败,不愿因友军溃而功败垂成!”
李矩数年来转战荥阳,与胡军周旋,最郁闷的就是缺乏强有力的友军,也就勉勉强强一个郭默,一个魏该还能跟他配合得起来——可惜兵数甚寡,作用不大——其他什么司徒傅祗、司空荀藩、太尉荀组,等等,个顶个都是猪队友……所以李矩最受不得猪队友,他宁可自己吃败仗,那也死而无憾,甚至甘愿自投斧质谢罪,也不希望是因为友军丧败,把局面给搞坏了,导致自家功败垂成,空有一腔宏图壮志却无可施展……
李矩虽然投入豫州军中不久,却甚得祖逖的信用,故此他率先提出要独当胡军主力,旁边魏该等人也纷纷附和,祖逖当即一咬牙关,也不管那些面如土色的坞堡主了,便下令道:“明晨拔营北上,各部警戒,以备胡军!”
他赌若自己牵绊住了刘粲,裴该或可以在数日内便即取下巩县、偃师,到时候局面一下子就敞亮了。
第三十八章 激战汜水
对于农耕民族来说,冬日属于农闲季节,发兵不误农时;而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冬日物资匮乏,则须抢掠度日——所以从秋收直到春播这几个月间,长途远征和大规模战役的爆发都相对频繁。
这一年的冬季也是如此,晋军五六万受命北伐,直取河南,谋复洛阳,并且援救身在长安的皇帝司马邺,胡汉相国、大单于刘粲亦率七八万军南渡黄河抵御。与此同时,还有数场规模略逊于此的战役,在广袤的华夏大地上陆续展开。
首先是幽州刺史王浚重金贿赂代地的拓拔鲜卑,以及辽东的慕容鲜卑,东西对进,夹击辽东段氏鲜卑。此时拓拔部单于已经换上了弑父自立的拓拔六修,他遣堂弟拓拔普根为先锋,自将五万骑出南都平城,在幽州军的引导下,直取辽西,却因远来疲惫,加上军心涣散,而被段疾陆眷所败。拓拔六修狼狈而逃,可是还没等他逃归平城,就被拓拔普根趁败发动兵变,将之生擒后活活绞死。
随即拓拔普根在各部拥戴下登上了拓拔部大单于的宝座,并且自称“代王”——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将在半个多世纪后被追谥为北魏景帝。
段疾陆眷深知拓拔部雄长大漠,实为劲敌,故此将主力都调往西线,以御拓拔,对于东线的辽东慕容氏,只能卑躬屈膝,遣使求和。然而慕容廆不为所动,命其庶长子慕容翰率兵攻克了徒河、新城,直抵阳乐;旋闻拓拔六修丧败,他便命慕容翰停止前进,留镇徒河,并在青山修建营垒,以防段氏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