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日来,又有不少胡军涉渡过阴沟水,赶到了战场,虽然多是后面赢粮的老弱,而且走了很长的路,疲惫不堪,终究瞧着营中熙熙攘攘,甚为充实,所以刘乂的心也定下来了,不必要在东宫护卫的安保下才敢行动。于是当即下令,从护卫中拨出五百骑来,从北侧绕一个弧形,寻机投入战场。
如此一来,陆和当即感觉“压力山大”,也跟熊悌之似的,侧翼乱箭如雨,就连他本人左臂上都中了一箭——还好有披膊在,入肉不深。陆和急命本部所有骑兵前去驱散敌骑,于是寥寥三十多名徐州骑士就贾勇而出,朝着十多倍于己方的敌骑猛扑了过去。
第十二章 激斗(下)
胡汉国的东宫护卫,大多是贵胄子弟出身,平素锦衣玉食,吃得膘肥体壮,加上勤练弓马,胳膊都有常人大腿粗;而且虽然只披着皮甲,只有少量铜、铁片加护,但上绘锦绣花纹,甚至还描以金漆,就仿佛一只只超大号的金龟子似的。相形之下,徐州这些都是轻骑,装具虽然精良,却并不昂贵,加上数量稀少,如同小小一列蚂蚁……
蚂蚁们奋不顾身,直冲无论人还是马都要大过自己一圈的金龟子们,胡骑莫不哂笑——这是来送死的,我等正好斩首建功。当下多数人都停下了抛射,背好马弓,端起长矛,从三面五个方向朝徐州骑兵包抄过来。徐州骑兵们各自对视一眼,心说:“为救同袍,死在今日!”全都伏低了身体,手挺长矛,直冲最近的敌骑。
双方甫一接触,就各有七八人中矛堕马——对于徐州方面来说,几乎是四分之一,对于胡军,则是大鸟之一羽、巨兽之一毛。可是胡兵装具沉重,多数跌下马去就爬不大起来了;徐州兵装具轻便,有几个轻伤的一跃身又起,抽出刀来,不顾马蹄杂沓,踢着便是重伤,竟然矮身去斫距离最近的敌骑马腿。
一名胡骑见敌人步行冲过来,急忙勒马,但他们队列本已混乱,结果身后的同僚正好冲近,双方竟然撞在了一起,双双跌落。还没等挣扎着坐起来呢,先前冲过来的徐州兵便即一刀一个,送他们去见了阎王。
要知道这些东宫护卫平素也练队列,不过多是充作仪仗使用,至于弓马之术,那是各人的事情,很少聚在一起练配合——皇太弟身份贵重,等闲不会上阵,我等护卫他一两年,便可积功升迁它处,何必要跟同僚配合呢?那谁谁并非屠各贵种,安得与我比类?我理都懒得理他,遑论一起训练……
——“屠各”即汉时的“休屠”,为匈奴别种,后随南匈奴入塞,历经百余年,也不知道怎么一来,竟然篡取了统治地位,故此《晋书》即载,说匈奴中“屠各最豪贵,故得为单于,统领诸种”。后人乃有认为刘渊实为屠各,非栾鞮氏单于之后裔也。
旁边另一名胡骑趁机从斜刺里飞驰而来,挺起长矛,正中那名晋兵后心,将他狠狠钉在地上。但随即箭声破空,那胡骑颈侧中箭,脑袋一歪,便即侧撞下马——原来是陆和也自队列中驰出,跟随在骑兵之后,他连发五箭,毙伤四敌,随即眼含热泪,驰归主战场。
他知道这些侧出驱敌的骑兵肯定活不成啦,一旦尽丧,自己再也没有力量赶散敌骑了,为今之计,只有退守……
“武林”左营近百名骑兵,一多半撒回去报信求援,剩下的三十多骑投入敌骑洪流,不到半刻的时间,便即尽数殒没……但是没有一个人肯逃的。相反,胡军东宫护卫的死伤并不少于他们,而且当场便有近百骑惊得胆落,策马斜向而奔。刘丹在高橹上看见,不禁连连摇头:“殿下,似此何得名为我匈奴贵种、东宫护卫?此战后,殿下还当赏功罚罪,好好驱策一番才是。”
但是骑兵的覆没终究暂时遏止住了胡军东宫护卫的侧翼挟击,使得陆和有机会发起一轮猛烈的冲锋,将正面敌军逼退半箭之地,然后勒束兵马,边战边退,回归营垒。胡军也各疲惫,被迫收队整列,歇息了少顷,才又近迫晋营。
红日缓缓地沉落下去,晚霞漫天,投射出刺眼的光芒……
……
申时,东西两方的胡兵都迫近晋军营垒,发起猛烈的攻击。“武林营”箭矢将尽,就连弓箭手也被迫抽出短兵刃来与敌肉搏,而匈奴骑兵则在侧翼频繁拋射,晋营中盾牌不足,负伤者甚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