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程子远虽不能比萧何,他主要才具与萧丞相也属于同一类,然后你如今告诉我说,他突然间又点亮了张良和陈平的技能树……焉有此理!
当然啦,不排除是程遐召到了一位张良或者陈平相助——张宾怀疑乃是对方新得的门客、清河人张披,于是厚加笼络,想要把张披拉到自己身边来。
这位张披确实是个人才,然而张宾猜错了,协助程遐编织情报网的,并非此人,而是—个就连足智多谋的张孟孙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老熟人——
晋青徐都督、领徐州刺史裴该裴文约。
裴该初抵淮阴后不久,便开始尝试与程遐联络,其后二人书信往来非常频密,相关北伐之事,也正是裴该主动通知的程遐。倘若程子远真的编织了一张可以南抵吴越的情报网络,那么不等司马裒渡江,早在司马睿誓师之际,就应该有消息往河北传递了,何必等到两路大军真正出师之时?事实上以程遐的冀州寒门出身,他根本就不可能把黑手伸到江南去,且其才具、能力,也不可能遥控超过千里地的情报人员。
即便裴该拥有比他多两千年的见识,又向来关注情报工作,徐州的情报网络都很难延伸到幽、冀、并、雍等遥远地区——交通水平和通讯水平极端落后的时代,即便克农公穿越了,想来也只能徒唤奈何吧。
至于裴、程二人“狼狈为奸”,主要原因是拥有共同的敌手——张宾张孟孙。从程遐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他一直想取张宾而自代之,但明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又无法与徐光同进共退——这两位之间还存在着竞争关系呢——那便只得谋求外援啦。尤其当他日益明确地体察到,石勒于胡汉政权也不存在什么牢固的忠诚心——石勒的忠诚,或许只会奉献给刘渊一人吧——那么与晋人相勾结,只是叛汉,却并不存在叛石的问题。
天下朝晋暮汉之辈,甚至于同时两属之辈正多,说不定哪天石勒因势所迫,也会背汉从晋呢,那我跟晋人之间有所联络,即便败露,只要说明白了是在利用对方,而非为对方所利用,相信石勒也不会在意吧。其实若非这个对方恰好是裴该,石勒、张宾都恨其入骨,否则的话,程遐根本就没有隐秘其事的必要。
而站在裴该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他预知后事,知道唯有石勒可算是毕生之大敌——当世无论才能、志向,能够超越石世龙的,还有何人啊?即便祖士稚都恐略有不及。既然如此,那就必须能够随时掌握石勒的动向,只有以有备击不防,才有获胜的可能性。如今石勒的右膀是张宾,左臂是程遐,但右膀粗悍无对,左臂却是虚的——根据《晋书》记载,后来张宾去世,程遐代其为右长史,石勒每与程遐议事,有所不合,就会慨叹:“右侯舍我去,令我与此辈共事,岂非酷乎!”
至于程遐与张宾的关系,裴该曾经身处胡营,自然清楚得很。而且史书上也记载了,张宾曾经欲引程遐旧客张披参与政事,程遐嫌恨,乃使其妹谮于石勒,说:“张披与张宾为游侠,门客日百余乘,物望皆归之,非社稷之利也,宜除披以便国家。”石勒遂杀张披,张宾莫可奈何……
具体文字裴该记不清了,对于其事还有点儿记忆。就此判断,欲败石勒,先除张宾,欲除张宾,必须得借用程遐之力——况且人现在可已经是石勒的舅爷了,随时能让妹妹帮忙吹枕边风。裴该因此而试探、联络程遐,暗示将与其共谋张孟孙,二人就此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不过总体而言,是程遐所求裴该为小,而裴该所求程遐为大——除非裴该当即便可设下一计,除去张宾——所以必须得给程遐点儿甜头吃才成。裴该的做法,是将部分对其有益,对己无损的情报传递给程遐,以换取石勒阵营的情报——程遐求掌情报事宜,便是从中得到的灵感,他相比张宾,就此多了一条向石勒献媚和表功的途径,自然声望日隆,宠遇不衰。
双方的消息传递,主要是通过商旅来完成的。裴该自从开始铸造“吉钱”之后,便自然而然地四方商贾辐辏,徐州本地弃农经商者也逐渐多了起来,裴该加以甄选、培养,赋予了其中不少人探听四方消息的重任。当然啦,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裴该允许他们用情报搜集和某些隐秘工作来换取减税、通关等权利;而敢在如今的乱世中还到处跋涉的那些商人,也都是胆大心狠、手眼通天之辈,自然不在乎多打这么一份工——只要给好处就行。
唯一可惜的,是还没有人能够将情报工作整体担负起来,以分裴该之劳。
至于冀州,历经兵燹,城邑残破、土地荒芜,很多无法自给自足的物资也必须得仰赖商贾贩入——比方说盐——程遐就劝说石勒减少关卡,以利商贾,顺便把工商业也划归自家管辖范围之内,如此一来,和裴该的联络就更加方便了,也能够保证其隐秘性。张宾再如何足智多谋,终究见识难以超越时代,对于因商为间这种事,天然的缺乏防范意识。
这次也是裴该通过商贾,提前向程遐提供了北伐的消息,让程遐在石勒面前又立一场大功——反正他们也迟早都会知道的。石勒得报,急忙召集众将吏商议,并且笑着说:“我甚欲与裴郎会猎于中原,以观其能——然而,我军根基尚不稳固,是否应当南下以挠其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