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试探地问道:“若我欲北进,尽取全徐,未知以何时为宜啊?”
陶侃想了一想:“期以三岁,使君率精兵五千来过敝邑,勉强可资供一月之食用。”我得积累三年,才可能在粮秣供给上给你帮上点儿忙,而至于征兵出人……你想也别想!
其实下邳未必没有余粮,老百姓固然吃不饱,原本各家地主和坞堡之中,还是有不少积蓄的;问题裴该此前镇定下邳,该征的,该抢的,全都不留手地拉到淮河以南去了——当然啦,为了安顿原坞堡依附民,使他们可以顺利越冬,自然也散了不少赈济出去——所以陶侃还真是拿不出多少特殊手段来尽快恢复生产,只能按部就班地来。
裴该无奈之下,只得跟陶侃反复争论,最终商定了秋收后上贡州府的税数——陶侃只答应出钱粮,而绝不肯应允应兵役、劳役——便即离开下邳,继续上路,前赴彭城。
第十五章 彭城内史
东汉晚期的桓帝永寿三年,曾经有过户口统计,总计全国民户一千零六十七万余,人口五千六百四十八万余。晋武帝平吴后再统计,全国户约二百四十六万,口一千六百十一六万余,还不到汉代的四分之一。
当然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因为西晋没有正经搞过人口普查,是综合了魏、蜀、吴三国官方造册,累加而得出来的数据。汉末大乱,人口流徙非常严重,此后又是三国纷争,导致大量百姓成为官私部曲,也就是“隐户”,并不入官方名册。倘若西晋能够保持五六十年的太平世道,并且重新加以详细核查、统计的话,是应该能够起码恢复到汉代之半的。
只可惜,从平吴到楚王司马玮进京杀杨骏,“八王之乱”开始,老百姓也就刚吃了十一年太平饭而已……
根据太康年间的统计,彭城七县,户口数却只有下邳七县的一半多点儿,换言之,彭城比下邳要穷多了——虽有铜铁之利,晋朝官府此前却并没有认真加以开发。裴该自下邳而入彭城,所见到的春播景象,也比下邳要差得多。老百姓大多还是自发地耕种,并没有官吏前来指导或者监督。
这倒也在意料之中,倘若熊远能够搞得比陶侃还好,裴该真要当他面把自己一双眼睛给挖出来了。况且彭城比下邳更靠北,相信熊远就任的时间比陶侃还起码要短上五六天呢。
逐渐行近徐州城,先派裴度前去通报,可是裴度很快就跑回来了,说:“熊相不在城中……”裴该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忙问:“何处去了?”
“说是下乡督促春播,具体何在,郡中小吏尚待前往寻找。”
裴该撇撇嘴,说算了,那先不理他了,咱们进城去等他吧。
才到城门口,忽然就见远远的一个人从田野里气喘吁吁地疾跑过来,到了裴该的马前拱一拱手,但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裴该定睛一瞧,这不正是熊远熊孝文吗,他怎么这副打扮?
就见熊远没有穿公服,只着一件素白的麻衣——还是短衫——背上负着一个斗笠,腰间悬着一枚葫芦,手里柱着半截树枝当拐杖。裴该翻身下马,还施一礼,就问他:“熊君何以如此?”
上回见面,他一直称呼对方“熊相”,很公事公办的嘴脸,不带一点儿感情色彩,这回却不自禁地就称呼起对方“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