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知道,王氏夫人怀中所抱婴儿,乃是郗鉴的长子郗愔,才刚满月……裴该不记得郗鉴有几个儿子了,但知道他有一名幼女,后来嫁给了王羲之为妻——为此还留下了“东床快婿”的典故。也就是说,这位未来的郗氏夫人还远没有投胎哪,而王幼军都已经八岁了……跟他老丈人一样,也是老牛吃嫩草!
当下急忙询问王氏夫人情况,究竟发生了何事?郗道徽何在?王氏夫人珠泪涟涟,但终究大家闺秀出身——她是太原王氏——虽然悲伤、担忧得无以复加,言语却很有条理。裴该听了她的讲述,这才知道:要命啊,历史果然是改变了,而且就快变得面目全非啦!
郗鉴是在“永嘉之乱”前逃出洛阳的,不过没往南跑,而想要先返回故乡高平去,结果半道上就被乞活军陈午给逮住了。陈午倒是对郗鉴挺不错的,还打算拥戴他做首领——当然啦,是傀儡——但被郗鉴设谋逃脱,随即返回故乡。
但是青州去岁大旱,饿殍遍野,再加上很快石勒又杀过来了,郗鉴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乡党一千多户,避入鲁地的峄山之中,周边流民亦纷纷来投,很快便聚合了一万多人。就在这时候,裴该的信使到了,邀请郗鉴南下到淮阴去。郗鉴还挺纳闷儿,我来了没几天啊,这位裴使君怎么就知道了?他果真如此的耳聪目明?
对于要不要南下淮水流域,他也曾经犹豫过,还跟族人商量过,但族人们都故土难离——峄山起码距离高平不太远吧——再加上郗鉴敏锐地认识到,石勒必不能在青州久留,所以最终还是婉拒了裴该的请求。
可是他能猜到石勒迟早会离开青州,别谋发展之途,却料不到石勒临行前,竟把黑手伸向了峄山!
在与曹嶷对战的过程中,石勒的游军也接近过峄山,还和郗鉴的部曲小小接过几仗。当时石勒军中缺粮,因为有传言峄山中聚合了上万人众,有数万斛粮草,于是便在临行前派大将蘷安、支屈六等率部往攻——曹嶷也发来数千兵马相助,因为这是石勒谈和的条件之一,你总得让人得到了足够的粮食,他才肯离开你家门口不是吗?
两相夹击之下,郗鉴大败——郗道徽和刘越石正好相反,恩威并施,颇有控驭之能,但在实际军事指挥上却是二把刀——好在消息来得快,他及时把妻儿和老弱都撤下山去,自己带着两千多青壮断后。当时郗鉴就关照其妻王氏,说你们一路南下,直下淮水,不要回头,徐州裴刺史既然曾经写信来邀请过我,那么汝等前往投靠,他肯定会收纳的。至于我,若然有命,咱们就淮阴再见吧。
结果这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期了,郗道徽战败被俘,做了蘷安的阶下之囚——这是侥幸追赶上大队的败兵所说的。而且据说支屈六还不依不饶,领着数千骑兵从后猛追,貌似要把所有流民全都劫掠回去!
王氏告诉裴该和卞壸:“胡骑便在我等身后,还请速救子民们渡淮,若其不然,怕全都会膏了胡虏的屠刀啦!”边说边哭,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卞壸也不请命,当即朝裴该浅浅一揖,便即下去安排,调动所有船只,接北岸的流民渡淮。裴该估计这第一批渡过来的,大概都跟郗家和王氏关系亲密,不必要甄别了,赶紧随我返回县城,觅地歇息去吧。他还安慰王氏道:“郗公福厚,必然无事,夫人且勿过恸,免伤尊体——我去岁也被掳入胡营中,但得良机,自然可脱桎梏。”
他心说郗道徽将来还要召集流民成军,以讨平王敦之乱呢,怎么能够死在今日?!就算老天爷打算把那些流民全都让给自己,也不必要把郗鉴先给收走了吧……
要命了,胡骑旦夕便至,我这里统合各坞堡之事还八字没一撇呢,早知道就迟几天实施计划了,先等打退了支屈六再说。如今淮阴正是最薄弱的时候,就怕挡不住那位老相识啊!
第四十一章 罪状
裴该深明“兵贵神速”的道理,因此才刚拿下那些坞堡主,便急召四名营督过来商议,布置任务,命令他们即刻启程,前去攻掠县内各处坞堡。因为各坞堡主的从人虽然也都在衙署外被包围、拿下,终究其中颇有几个能打的,斗战之时,难免喧哗,即便事先便派兵隔断了附近的交通,保不准还会有消息走漏。
要知道那些坞堡主在县城内都布置了不少明的暗的眼线,他们与城中几家大户也颇多往来,就算暂时不放闲人出城,也怕万一有人瞧出了端倪,从什么不为人知的秘道潜出城去报信,到时候攻掠行动必然会受到阻碍。因此必须赶紧动手,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