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笑着点头,表示说我正是这么考虑的。其实还有句话他并未宣之于口,那就是:我顶多跟这儿混一年,就要走了呀,随便那些土地主怎么恨我;裴该你将来可是要久镇淮阴,为我后方保障的,威只可慑于一时,德才能行之长久,所以你必须得唱红脸,那我走之后,才能跟那些土地主相安无事,不起冲突。
裴该垂首想了一想,回复道:“卞君谦谦君子,且实掌县事,可以施恩驭下……”你唱白脸,让卞壸唱红脸,貌似这样会比较好。
“然则使君做什么?”
裴该笑着说你们等一等,我进内室去换个打扮,你们就知道我在会商时要扮演什么角色了。随即返身入内,时候不大,就被裴度、裴寂二奴仆抬将出来,祖逖和卞壸一瞧他的打扮——乌纱帽、葛衣布裤,手摇蒲扇——当场就都惊了。祖逖甚至于直接站起身来:“文约此何意耶?若以此装扮示彼,必为彼等所轻!”
裴该笑笑:“正要彼等轻我。”
卞壸一拱手:“我等愚鲁,难明使君真意,请为解惑。”
裴该笑一笑:“天下若想太平,天子当垂拱而治,任用贤明;而贤明立朝,燮理阴阳,刚直在野,守牧百姓,上下一心,社稷乃可稳固也。然否?”
按照儒家的传统理论,君主正无需太强的能力,因为能力强而又无所制约,很容易变得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反倒会把国家给搞糟了。君主唯一必须具备的秉赋,就是能够识别和任用贤明的大臣,然后由那些大臣去实际管理国家——大臣不怕能干,因为有国君可以制约他,随时可以罢免他。这套理论最佳的代表,就是齐桓公前期,只管自己窝在内宫中吃喝玩乐,跟宠妾们乘船游湖,他只要任命并且绝对信任贤相管仲、鲍叔牙,自然国家大治。
因此裴该此言一出,祖、卞尽皆点头:“此言是也。”于是裴该继续说道:“某自不敢以方天子,然即以此徐州论,我垂首而治,卞君德化、祖君威临,是为最善之策。彼等愚氓,畏惧祖君之威,而必相望卞君之德,即卞君之德有所不及处,心心念念,尚有刺史在上,可以争讼。若刺史亦以德化,彼等必不畏威也;若刺史亦以威临,彼等必不感德也;唯刺史似无用者,乃可补二道之不足。”
你们一个立威,一个秉德,而我只做其中的协调者,协调者若是太过有能力,或者倾向性太明显,老百姓就会看轻你们的施政方针,所以与其轻看你们,倒不如轻看我这协调者。协调者越是瞧上去没蛋用,他们就越是对所有不满意的政策还存着最后一线希望,妄想通过恭维或者贿赂协调者,获取对自己有利的变更,那么就不至于铤而走险,酿出什么乱子来啦。
卞壸闻言,低垂着头,若有所思;祖逖却连连摇头:“似仍不妥。”裴该心说当然不妥啦,我这只是随口编造个理由而已,至于我的真实用意,这会儿却还不能告诉你们,否则你们必定反对,我下一步计划就难以施行了!
第二十六章 卖官鬻爵
裴该不顾祖逖的反对,一定要身穿奇装异服登场。
“此、此即徐州刺史裴、裴公……”在旁边儿做绍介的小吏,自然便是那位周铸周子锋了,短短几句话,就说得他一脑门儿的热汗,说完了赶紧退到后面小案后坐下。因为他书法还算不错,故此裴该才把公文记录、书写之事全都委托给了此人。
三位长官全都到了,众人这才一起跪拜下去,逐一见礼。长官们也不回礼,只有裴该笑一笑,一摇蒲扇:“汝等可坐,坐下说话。”
等众人全都偏着身子落座之后,裴该这才转过脸来,注目祖逖。祖逖竭力维持着威严的表情,目光炯炯,扫视众人——大部分人跟他眼神一撞,全都不自禁地打个哆嗦,赶紧垂下头去——随即问道:“汝等都是县中各坞堡之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