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心说张先生你又来了,这才聊了多久啊,你又提北归的事儿……好吧,好吧,那就听你的吧,兵也由你来派好了。
……
张宾得了将令,喜不自胜,急忙跑来通知裴该。看裴该的表情却并无惊喜,一副本在山人意料之中的淡定嘴脸——其实在等待张宾游说石勒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心里不知道有多紧张呢!
当下朝张宾一拱手:“多谢张君——然,此计若成,主公或会迁怒于我,还请张君救我性命。”张宾说那是自然的,而且经过我今天的观察,明公北归之意渐生,相信他事后可能会发点儿火,但不至于重责裴郎你啊。
裴该说好吧,但赶早不赶迟,明日清晨,我便启程,领着石虎,送姑母到淮滨去坐船。
这一晚上他就压根儿没睡,翻来覆去的这个紧张啊,并且把计划中的每个细节又都反复筹谋了好几遍——从来细节决定成败,尤其这般行险之计,一个小破绽或者小失误就可能前功尽弃,那真是丝毫也马虎不得。
第五十六章 利用
第二天一早,张宾拨来了三百名健卒,并将一张兵符交到裴该手上——若无兵符,他就调动不了船只送裴氏走啊。裴该也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即命裴仁驾车,载着裴氏和芸儿,离开葛陂的胡营,迤逦向南方行进。
他没想在胡营久住,所以身边还是当日简道送来的那几名奴仆,也没新招人手,也没多买奴婢。那对老夫妇只能做些杂事,基本上派不上什么用场,不必跟从,还则罢了;裴熊他也不想带,因为那小子太能打了,带在身边是最大的障碍和不确定因素,还是老实给我留在胡营里吧。
裴该曾经考虑过,若能收服了裴熊,或许可以成为自己逃亡计划最大的助力,故此对他与对旁人不同,不但待遇优厚,还时常与之恳谈,询问他家中情况、成长经历。很明显裴熊的出身并不象他自己所说的那么简单,而这年月也没有给奸细、间谍编造完美履历的习惯,裴该问不到三句,也便当场露馅儿。可是裴熊没本事现编瞎话,却也不觉得羞愧,一旦问答中出现破绽,并且被裴该当面揪住,他就装傻充愣,缄口不言,倒搞得裴该如同狗咬王八一般——无从下嘴处。
裴该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但凡不懈地努力下去,迟早能够收服裴熊的——那人虽然不见得很傻,但明显没有太重的心机,更没学问,哪是他裴文约的对手呢?——问题他就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都浪费在裴熊身上。再加上身周群敌环伺,他也没有机会测试裴熊——那小子会不会协助自己逃跑呢?在没有百分百把握的前提下,可不敢贸然暴露自己的想法啊!
他觉得谨慎起见,还是把周边所有人——裴氏除外——都当成敌人为好,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跟王赞似的,一迈脚就踩进徐光、曲彬的陷阱里去了。就连芸儿他也并不是十分放心,曾经关照过裴氏,不要把逃亡的想法泄露给芸儿知道。终究那女子年岁太小,心性未足,又跟蘷安睡过……固然两人分别已久,那是蘷安不把露水夫妻放在心里,未必芸儿就一定怨恨蘷安。这年月男子普遍把女子当作附属品,而女子受环境、时论的影响,绝大多数也皆习以为常,甚至甘之如饴,尤其是这种没啥文化,又从小与人为奴的小姑娘,天晓得会不会日后生情呢?
当然啦,芸儿是必须要带上的,她是裴氏之婢,不是自己之奴,跟着裴氏一起走本是题中应有之意,而且她还曾经保护过裴氏,总不忍心留她孤身一人沦陷于胡营。但裴熊就不带了,并且裴该临行前还特意关照裴熊,说你好好看着我那些宝贝图书,别让不文的胡兵趁我不在给糟蹋了,若是损了一枚竹简,我必要砍你的脑袋!裴熊拧着眉毛,歪着脖子,貌似有些不情不愿地俯首应诺。
裴该就光带上了裴仁,一则裴氏的马车必须有人来赶——总不可能让他堂堂裴文约给姑母驾车。二则经过观察,这个裴仁无论本领还是心机,又都在裴熊之下,应该会比较好糊弄一点儿吧。
裴该和石虎骑着马走在队列之先——石虎在军营里憋了好几天了,虽说师父讲古挺有趣,但终究不如骑马、射猎好玩儿,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这回终于迈向了广阔天地,不由得五官舒展开来,那张脸就跟开了花儿似的。
两百多里地,并非一日可至,当晚即在野外扎营而宿。军士燃起篝火,裴该和石虎笼火而坐。裴该左右望望,让那些守备的兵丁离得稍远一些,然后压低声音问石虎:“此去当如何做,汝已明白了么?”石虎说师父你放心,我已经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