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赞看出了裴该心中的犹豫,当下笑一笑:“文约熟思之。”咱不着急,你慢慢想——“毋泄于人可也,以免为人所嫉。”裴该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只好站起身来告辞,打算回去再详细筹谋一下。临别之际,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随口问道:“得无苟道将使正长先谒裴某姑母的么?”是不是苟晞给你出的主意,让你通过姑母来游说我的?你是怕我会跑去告密,所以才想把裴氏先扯下水来吧?
好在裴氏够敏,我也几次三番跟她暗示过,想要落跑,必须严密筹划,绝对不可孟浪行事,加上她对我有所依赖,所以并没有即刻答应你们。否则的话,恐怕我就很难把自己给择出去,只好上了你们的贼船喽——苟晞这招可挺狠啊。
大概为了证明自己这个落跑集团并非小猫两三只,王赞特意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对裴该说:“此乃曲墨封所教也。”
裴该闻言,双眼不禁微微一眯,当即拱手:“原来如此——暂且告辞。”
……
从王赞家中出来,裴该并没有返回自家居处,而是直接就跑去见了张宾。
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正是王赞那最后一句话:“此乃曲墨封所教也。”裴该压根儿就没想到会得出这么一个答案来,不禁双眼微微一眯,心里“咯噔”一下。
曲彬这废物虽然谄上傲下,但他倒有一桩好处,就是脸皮还不算太厚,所以在得罪了自己之后,不能够象程遐那般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翻脸跟翻书似的——换言之,裴该和曲彬之间的心结,即便表面上都始终没有解开过。
裴该还能回想起当日在许昌,曲彬逃宴之时投射过来那两道怨恨的目光,他相信在没有和解契机的前提下,这种怨恨绝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自然淡化——我自己就是一记仇的人,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唾面自干,完全把所受屈辱不当一回事儿的家伙!
那么曲彬既然对自己有怨无爱,他因为遭到石勒鞭笞,羞恼成怒而妄图落跑,从而上了苟晞、王赞的贼船,犹有可说,但他想把自己也扯上船去,那就比较奇怪啦。
裴氏的声望和号召力——主要是东海王妃的号召力,还真不是他裴文约的——对于苟晞、王赞想要择地建基,东山再起,确实有一定的好处,所以他们才会想拉自己下水。但对于落跑这件事本身来说,自己却未必能够起什么正面作用啊——尤其是裴氏,很可能拖慢了逃跑的行程,导致功败垂成。因此曲彬既与自己有仇,理论上来说,就不大可能为王赞设谋,把自己也扯到船上去,除非——
他心里很清楚,这条船肯定是要沉的,正好趁机把裴该也给抛水里去活活淹死!
那么既然此船要沉,裴该不但不能迈步上船,还得尽量远离船舷——就算告密也说不得了!倘若起意者只是王赞,或许裴该还得多做一番心里斗争,但既以苟晞为主——那种混蛋弄死就弄死了,还真以为他能够战败胡人,恢复晋朝江山吗?他若得脱樊笼,只怕中原的兵祸还会更惨吧!
所以他直接就去找到了张宾,直言不讳地说道:“苟道将、王正长似有叛意。”
张宾闻言不禁一愣:“裴郎慎言——何所见而云然啊?”
裴该心说张孟孙啊,我可把宝都押在你身上了,希望你正如我所想,对我还是善意的、维护的,那便可以帮我躲过这场很可能是小人构陷的飞来横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