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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校对版] 赤军 2192 字 2022-10-23

帐内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静默之中。裴该愣了一会儿,正想告辞退出去,就听裴氏嗫嚅着说道:“都是我害了文约,若非为我,文约又何必身罹如此险境……”

裴该闻言,微微吃了一惊,心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了?不会是突然间懊悔起来,萌生了死志吧?!赶紧偏过头去想要观察裴氏的表情,但天色已黑,帐内灯烛昏暗,裴氏故意把面孔隐藏在阴影里,怎么瞧也瞧不清楚。犹豫了一会儿,裴该这才开口问道:“帐中气闷,姑母可愿随侄儿出门外一叙?”我有话要跟你说,但这里太不安全,须防隔帐有耳。固然裴熊已经被我打发去洗马了,但另外仨货还在啊,谁知道他们猫在哪个角落里呢?

裴氏偏回头来,望望裴该,裴该赶紧以目视意。裴氏犹豫了一下,这才点点头:“出外透透气也好。”便即取了带纱帘的笠子来,戴在头上,遮住了面孔。

二人出帐并不甚远——芸儿原本在帐外等着伺候,见状欲待跟随,却被裴氏摆摆手阻止了——裴该左右瞧瞧,月色之下,火炬的光芒与暗影交错,一如恐怖猛兽,但除非真能隐身吧,六七步内也很明显地并无第三人。他这才凑近裴氏,压低声音说道:“若非姑母相救,侄儿早便死了,如今暂栖胡营,乃是侄儿自愿搭救姑母,以报恩德。设姑母有不讳,侄儿唯死而已!则身上污秽,恐怕再也无可洗清……”

裴氏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微微叹息道:“文约不必相劝,我明白的……如今我与文约同生共死,已难相离,自不会撇下文约,自寻死路。”随即伸手抓住裴该的手腕:“文约,不管外间如何议论先夫,他若仍然在生,我当生死相从。可见污名并不可怕,不值得用生命来清洗……卿千万,千万谨慎,切勿鲁莽从事,浪掷性命——如战阵之上,刀剑无眼,当远避为是!”

裴该点头应诺:“侄儿理会得……”

第三十八章 千金马骨

裴该答应裴氏要远离战场,诸事谨慎,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打算再跟着张宾去观看攻打阳夏城了——虽然节奏太缓慢,瞧着也实在无趣,终究是宝贵的经验啊。

身当乱世,裴该可没想着一辈子都蜷缩在他人羽翼之下。

于是翌日石勒继续挥师攻城,裴该也再次前往。他明显察觉到,蘷安的攻城力度比昨日增强了许多,并且终于扛出削尖的巨木,用来撞击城门。可惜因为并无冲车,扛着撞木的兵卒只能用大盾遮护,防御力很弱,城上箭矢、木石,乃至火把、沸水倾泻而下,攻城士兵损失惨重。

裴该有点儿瞧不下去了,凑近一些对张宾说:“似此蛮攻,折损必大啊……”张宾笑一笑:“裴郎,所谓‘慈不掌兵’,些许伤亡,本在意料之中。卿且远观,毋须多言。”

这一日从早晨便开始了进攻,到正午前,蘷安先后发起两次冲锋,第二次已经有士卒攀上了城头,但很快就被守兵砍翻,把尸体抛掷了下来。根据汇总、禀报,光南城这一侧,一上午就死伤了三百余人,但虁安亲率胡骑,张弓搭箭,在阵后督战,使得攻城的兵卒后无退路,被迫人人奋勇,对守兵也造成了相当数量的杀伤。

午后开始了第三次猛攻,守兵明显加强了防护力度,再无一名攻城方士卒可以侥幸攀上城头,而用来撞击城门的巨木旁边也堆满了累累的尸体。裴该忍不住问张宾:“似这般情形,可知守方伤亡如何么?”张宾随口回答道:“两日之战,也总有二三百的伤亡吧,但恐怕死者、重伤者,应当较我为少。”裴该苦笑着问道:“城中近万人,似这般损伤,要几日才得杀尽?若等苟道将率军来救……”

张宾不禁笑了起来:“裴郎,攻城之道,本不在杀尽守军,只须攀壁或破门而入,则守方自然士气靡沮,我方乃昂扬振奋,一可当十矣。”裴该又问:“几时能攀上城头?”张宾摆摆手:“且看,且看。”

眼瞧着蘷安这回攻击又将无功而返,突然之间,裴该发现城头上的旗帜竟然开始散乱了。他正感到疑惑,就见一骑远远地奔到山阜下,马上骑士高声叫道:“桃将军已破东城!”群胡闻言,莫不高举右臂,啸叫起来。一直面无表情的石勒,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欣悦之色,随即吩咐:“传令蘷、支二将,全力投入,猛攻南、西两壁!”

张宾就马背上朝石勒一拱手:“恭喜明公。”随即转过头来问裴该:“裴郎可知桃将军因何能破东城么?”裴该本来只以为桃豹够勇,或者是运气比较好,但听张宾这么一问,貌似这里面别有花样……难道说——“此乃声东击西之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