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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校对版] 赤军 2170 字 2022-10-23

因此当裴该逃席的时候,程遐匆匆追出来,装模作样挽留,裴该就老实不客气地回复道:“胡儿粗鄙还则罢了,刁长史亦甚无礼,我不惯与此等人共座!”他相信这必然是程遐愿意听到的话。果然程子远拊掌而笑,深感“于我心有戚戚焉”,然后当场就揭了刁膺的老底:“彼不过乡间小吏,从公师藩起兵,公师藩为苟晞斩杀后,始逃依主公耳。念是故识,才得优容,其实腹内皆草,毫无所长——我等又岂能久居此辈之下?”

裴该心中暗笑,真是官场风云,各有筹谋,石勒这胡营看似兴旺,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嘛。那厮手下文武两个集团,本就难免龃龉。武将集团中以“十八骑”为一党,后附者又一党,此外也可划分为“羯将党”、“匈奴党”、“其他杂胡党”和“汉将党”,各自瞧对方不顺眼。至于文吏,相对单纯一点儿,粗分可为以张宾为首的“君子营党”和以刁膺为首的“非君子营党”,然后“君子营”里面还有张党、徐党和程党……

老人家说得好啊——“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程遐你瞧不起刁膺?是不是就跟我假模假式瞧不起你似的?但你出身也不怎么高贵啊,又有什么资格鄙视“乡间小吏”起家的刁膺了?

嗯,我是不是能够利用他们不同集团之间的矛盾,尝试着达成自己的目的呢?即便要走,也先把胡营搅上一搅,加大各集权之间的矛盾,方称吾心吧……

第三十五章 何以东向

翌日晚间,张宾又上门来找裴该了。据后来裴熊禀报,本来支屈六也跑了来的,但恰巧前后脚,远远地望见张宾进门,他皱皱眉头,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拨马离去——裴熊正好去关门,所以瞧见了。

裴该把张宾让进寝室。张宾进来一瞧,只见屋中堆满了简册和牍版,几乎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好不容易裴该清出一小片空场来,请他坐下,张宾开口便问:“裴郎,这些典籍整理得如何了?”

裴该苦笑道:“都是散编,整理起来……谈何容易啊!”

胡汉军进入洛阳之后,便撒开了欢儿似地四处抢掠,就连藏书的崇文院、东观、石渠阁等处也不得幸免,在刘曜下令焚烧洛阳宫室之前,就有不少典籍被他们搬出来当劈柴烧了……张宾恰好路过,顺便就派人在前院归置归置,搬出来三车书——后院已经起了火,他自然不肯过去冒险。所以送给裴该的这些,全都是零散书籍,也就能挑出来十几卷完整的竹简,还都属于不同典籍,至于那些牍片,更是东一榔头西一锤,根本统合不起来。

裴该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完全依仗着此世裴文约的学识和记忆,才勉强将之分类完成——因为很多文章后世并无所传,所以若纯粹靠着后世的能力,哪怕他学的是考古学加古文献学,没有十天半个月都很难搞得定。

这些文献不但零散,而且价值普遍不高,多为汉魏时代学者对儒经的解读、诠释,且其中并无大家,内容相对浅显。他倒是翻到了几部残缺的农书、历书,以及曹魏军医李当之所著《药方》……可那些玩意儿更是压根儿瞧不懂,也不知道是否真有保存的价值。

本来心情就郁闷,如今面对张宾,裴该更忍不住长吁短叹。张宾好言抚慰一番,才终于得着机会转入正题:“裴郎既从明公,当有所芹献——明公使我来问,裴郎属意于何种职司啊?”

裴该手里还捏着一张牍版,闻言略略一翻白眼:“请为文教。”

张宾笑道:“裴郎心中尚有怨怼么?文教并非当前的急务。”

裴该一撇嘴:“如何不是急务?如今诸将肆虐、胡马纵横,百姓膏于锋刃,士子毙于荒野……”一扬手中的牍版——“文献典籍,尽都化为薪柴,眼见圣贤之言将绝矣!若不急施教化,典章如何传承?黎庶如何抚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