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拱手:“支将军……”正打算责问支屈六为什么踹门而入,就见支屈六提起鞭子来朝自己遥遥一指:“汝可是裴该么?”
“何必明知故问?”
“明知?”支屈六狞笑道,“我正是不知,故而才来问汝!”他的中国话说得有点儿别扭,口音很重,好在基本上还能够听得懂——几步来到裴该面前,瞪着一对铜铃大眼喝问道:“汝既归附明公,不思竭诚尽忠报效,反而谄言媚上,究竟是何道理?今日若不能给我一个好理由,便要以军法来惩治汝!”
裴该心说原来如此,他是来找麻烦的,根源应该还在那“主公”二字上。正待反问:“我哪里谄媚了?”又觉得纯是招架,未必气虚。面对这般粗蛮武夫,一旦被对方气势压倒,恐怕就再无还手之力了,说不定话才说到一半儿,对方马鞭子就会往自己身上招呼……
好在他脑筋转得够快,当下冷笑一声:“诸葛孔明如何会谄言媚上?”
支屈六表情愕然:“诸葛孔明又是谁了?汝不是唤作裴该么?”
裴该唇边寒意不散:“诸葛亮字孔明,将军未曾听说过么?”
支屈六更迷糊了:“汝说的是蜀汉丞相诸葛亮?那与汝又有何关联?我是在问汝啊!”
裴该抬起一只手来,比划动作,以加重自己的语气:“昔日刘备困居荆州,亲往隆去中招揽诸葛孔明,孔明初时不见,后又不允,刘备凡三顾,才终于请得孔明出山,为他规划王业。主公同样数次三番招揽于我,我虽两次拒绝,他也不肯罢休——这与刘备、孔明之事,何其相似乃耳?将军的意思,难道是主公识人不明,犯了错么?!”
第十八章 弹琴退敌
支屈六责问裴该,为什么要当面拍石勒马屁,裴该不作正面回答,却云:“诸葛孔明如何会谄言媚上?”随即把话题是越扯越远——对付这种大老粗,你不能顺着他的思路走,得想尽办法把话题引偏,只要自己始终掌握着对谈的主动权,这气势自然就不会弱喽。
三言两语过后,裴该就反问支屈六,说石勒当我是诸葛亮,你认为他这是识人不明,犯了错误吗?本意喝阻支屈六,谁想支屈六却一撇嘴:“是人皆会犯错,也不奇怪。”
裴该及时转圜:“然而如主公这般有大能、怀大志的人杰,即便有错,识人用人,是断不会失误的。用人若误,满盘皆输——好比刘备能识马幼常,诸葛孔明不识,以致于一出祁山,兵败街亭,劳而无功……”
支屈六又迷糊了:“刘备我知道,那马幼常又是何人?”
裴该双手在腹前一交叠,就此住口:“我不惯站着谈史论古。”
支屈六这会儿的表情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换言之,他完全落进了裴该的谈话节奏中去。当下不但不恼,反而左右扫视,随即大步迈到院落一侧,把靠在墙边的一张胡床给端了过来,就在裴该身前摆好,然后一扬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