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个会呢,就算是师生会、同行会。不必拘谨,说到底,当年我在长安,也就是个精于营造的江南小儿。至多就是钱赚得多了一些。”
老张比较看重的几个部门,主要还是技术官僚群体,这些人出身“贫贱”,他们既有底层的吃苦耐劳,又具备“光耀门楣”的强烈执念。
优秀品质和思想偏执共存,不能说有什么问题,贞观朝的行情就是如此。别说贞观朝,过个几百年上千年,“贫贱苍头”依然是挣扎着要“翻身做主”。
“我是鼓励你们走出去看一看闯一闯的,就像龙昊那样,能有自己的一番事业,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有的人从小就在武汉长大,可能比较艰苦的记忆,也就是十岁以前。于是有些时候,会把周围司空见惯的东西,当作理所当然。”
张德看着这帮“学生”还有“同行”,“越是如此,越是要去看一看。武汉为什么会被称作‘地上魔都’,又为什么会被人攻讦‘妖魔横行’,总不能坐在家里玩个雕花,就能够明白。”
“还有一些心地善良的,我不是说心地善良不好,劝人向善,总归是好的。只是有的人眼见着工坊里的苦工仿佛是立刻就要死过去,便呜呼哀哉,觉得这世上最悲惨的,大抵如此。人皆有恻隐之心,但为官犹如带兵,有道是‘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善心为先是做不了官的,至少好官是做不了的。”
听到张德的话,好些人都是一脸的震惊,张德笑了笑,“你们肯定有人口服心不服,但不要误解我的话,我并非是说好官的良心都喂了狗。只是,甚么是好官?先把职责所在做好,再把职责所在做优,自然而然的,就有人获利沾光。”
“一个‘稼穑令’,眼见着哪户人家缺了口粮,便要成日里琢磨如何给个便利,良心是有了,官声也有了。可说到底,‘稼穑令’只要把粮食多打个三五斗,还怕饿着谁么?”
言罢,张德继续对“学生”和“同行”们说道,“你们去京城,或者说,你们去中国,莫要被‘良知’牵着走。天下做事,难处不在‘善恶’,而是坚持。”
明明知道自家先生手上“血债累累”,但哪怕道德准绳和张德完全不一致的学生,在理性上,还是更加偏向张德。
因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吹的如何“有类三代”,也不如在武汉吃完炒粉吃炒面,吃完炒面吃炒饭。
撑死的比饿死的多。
至于有些“同行”,原本就是外地过来的,什么悲惨境遇没见过?至少武汉的奴工,是有机会转化为“人”。武汉也没有隔绝最底层奴工改变人生的机会,尽管很微小。
而中原世族是什么行情?除主家之外,其余皆是奴婢,打杀由心,家法大于国法。贵种视奴婢为“非人”,往来友朋,并不觉得有何奇怪。而这种平常,在武汉这里才是例外。
一人为奴,代代为奴;一族为主,代代为主。且周遭皆是理所当然,不觉有异,只有从这里出来,到了武汉,才会明白为何“妖魔横行”。
这些“同行”是知道张德“血债累累”的,但超过“人屠”的“战绩”,却换来数倍十数倍的“人”变成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