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大騩山得种茶,怎能种地呢?嵩山不也种地?也没见种茶么。”
他说着,更是笑道,“九兄在登封可比我……痛快多了。琅琊王氏在郁洲有船有码头有人有门路,帮我卖些茶叶,算得了什么?只这些大騩山的泥腿子,硬要攀扯甚么崔氏同门,啧,他们也配姓崔?”
“那……郎君,这些洧水崔……洧水农户,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他眉头一挑,看着打问的仆人。
这仆人一见这眉目,连忙道:“小的知晓,郎君放心就是。”
“嗯。”
大户真正可怖的地方,不在于其人其地,而在于其宗法。皇权当真不下乡么?只是这乡野之间,宛若林立分封的“诸侯”,“诸侯”们有着自己的“土皇权”,来管理着乡野的秩序、道德、生存、繁衍……
大宗和小宗,嫡出和庶出,大姓和小姓,主家和奴婢……以及这些人的后代,这些人的配偶,这些人后代的后代,这些人后代的后代的配偶,都像是蚁群一样,分工明确无比。
嫡系本家,资源最多实力最强,它们就是蚁后,而小宗庶出以及家生子,就是兵蚁,需要它们唱黑脸露出尖锐的爪牙,要顶住外部压力的同时,更要镇压那些“工蚁”们的不服。
而“工蚁”们悲惨的地方不在于他们如何的弱势如何的无助,他们不仅仅是人身自由被控制在了“兵蚁”及“蚁后”手中,他们的思想、知识,都被“蚁后”用诸如“传承”“同族”“法度”等等玩意儿控制着。
人们羡慕五姓七望,那么,人们羡慕五姓七望的一切吗?会有荥阳郑氏的人,去羡慕清河崔氏的一个本家老仆吗?还是说,会有李唐宗室,会以娶上一个清河崔氏庶出之女而眉飞色舞?
这大抵是传奇一般的故事,总归是不会那么令人愉快的。
世上的“聪明人”,总以为自己会成为名门望族的长子嫡孙,亦或是自命不凡到认为可以娶上一个世家嫡女,否则不足以形容其万一智慧,不足以为“道德”“传统”大为称赞。
倘若位列宰辅,再去寻个崔氏庶出的女郎,女郎的生母更是个卑贱奴婢,那末,这个宰辅还会洋洋自得,与同僚前面有得色?
娶妻当娶五姓女,这从来不是说那些为五姓默默做“工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