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看,从咸阳到南郡或九江郡,陆路需走两月;从江陵或寿春到南昌,水路至少要半月;再从南昌逆流至上赣,期间林木沼泽甚多,道路险阻,又要一月……如此一来,则每年上计难以传达,当地出了事,也只能自行处置,难以知会朝廷。”
“除了路途遥远,朝廷法令不能及时传达外,上赣等地也以越人为主,既无编户齐民为依仗,也收不上赋税。纵然设置名义上的郡县,实则无民可料,无土可治。”
“我在军中时,曾听九江郡司空章邯说起,过去韩伯得到周王诏命,分封北地的故事。说他奄受北国,因以其伯,不仅为周王抵御貊人,还带着民众实墉实壑,实亩实藉,将原本蛮荒的边地,变成了城邑良田,这或许便是分封的好处罢……”
“故黑夫以为,上赣、苍梧等地,与其空置郡县,不如分封诸公子镇之。但不必封王,封为边侯即可,使之带民众迁徙,因俗而治,慢慢推广教化。还可向边侯领地派遣监、尉、丞辅佐,由九江郡、长沙郡制之,如此,纵然百年后边侯有异动,朝廷也能轻易应对……”
秦始皇听完后,略有所思:“编户齐民之地为郡县,蛮夷边鄙分封子弟为边侯,这就是你所谓的一国两制?”
“唯!”
谁料皇帝冷笑道:“黑夫,你这是想将朕的诸公子们,当做边地县令来用啊,你也曾上书称江南卑热,有水蛊之疾。诸公子长在北方,锦衣玉食,骤然入蛮荒之境,恐怕还没到地方,便已染病而亡!”
“臣……臣没有考虑到这点,死罪!”
黑夫下拜顿首,冷汗直冒,但这也不算离间骨肉吧,便又咬着牙,斗胆道:“臣每一句话,都是出于公心,是基于所见所闻的肺腑之言,望陛下察之!”
秦始皇默然许久后,终于又说话了。
“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他似乎有所触动,却没有再评价黑夫的进言,只是挥了挥手:“下去罢。”
……
黑夫后退出了内廷,待他重新来到寝宫之外,呼吸着深夜微凉的空气时,才算缓过来。
无人看到,他甲胄内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都是被皇帝吓的。
“这冒险大胆的进言,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