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五十多年前,秦国伐楚,先取得上庸、汉北之地,而后便兵分两路,一路是黑夫较为熟悉的,武安君白起率数万兵卒,直捣鄢城,孤军深入。当时的楚王之所以无法调出足够的兵力去抵挡白起,就是因为秦国的另一路大军,在司马错率领下,从巴蜀出发,以水师东进,吸引了楚军主力……
鲁荡道:“我听说,当时司马错将军率巴蜀三万之士,以大船数十,小船数百,起于汶山,浮江而下。巴郡城江州,至楚郢都,也就是如今的江陵有千三百余里。里数虽多,然而水流急速,可日行三百余里,不费牛马之力。”
“大军从巴郡城出发,不出两日便至楚国西境之扞关。扞关一破,以东的巫县、秭归皆不战而降,楚国的黔中、巫郡尽归秦国,这夷陵也守不住了。”
“正好当时武安君破鄢城,便过荆门,来夷陵与司马错将军相会。以巴蜀之粮,让击穿了楚国的将士们饱餐一顿,火烧夷陵以恐吓楚王。之后水师也东侵至竟陵,金鼓之声闻于兰台之宫,那楚襄王果然如惊弓之鸟,带着宗室贵戚弃郢东逃了。”
说到这里,鲁荡忍不住嘲笑起楚襄王的胆怯无能来,让楚襄王魂牵梦萦的巫山神女,就这样沦丧在秦军的大船劲弩之下,他却只能仓皇西顾。
黑夫顿时觉得,这楚国在战国的历史,和后世的宋朝还真有点像,也许在项燕、斗然、钟离眛等人眼里,鄢郢之辱,大概和宋人眼中的靖康之耻差不多吧。
与此同时,黑夫也不由佩服起司马错来,说道:“我听说司马错将军早在惠文王时,便力主伐巴蜀,秦据巴蜀,则可以上游之势威迫楚国,真是高瞻远瞩!”
这位将军虽然生的不巧,被白起这个后辈的辉煌战绩遮掩了光芒名气不那么大。但若说白起胜于战术兵势,那司马错就胜于战略,无论是力主吞并巴蜀,还是从巴蜀出兵攻击楚国,都说明他眼光独到。
若是巴蜀还不是秦地,黑夫只觉得,自己在江陵城,也一夜不能安寝。
“故夷陵要害,国之关限,失之非损一城,全郡可忧也。”
鲁荡依然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黑夫知道,他身为长史,担负着为郡守查遗补漏的职责,眼下几度强调夷陵的重要性,肯定有他担忧的原因。
于是黑夫便故作轻松地说道:“如今巴蜀已是秦之郡县,虽然我也听闻,曾有几次蜀侯之叛,但自从李冰郡守治理后,地方安宁,且有水利灌溉,每年都有多余的粮食外运,夷陵也武备完善,长史是不是多虑了?”
“外患虽平,内忧却不少啊……”
鲁荡言止于此,他心里果然有事。
黑夫还不及发问,旁边那个一直眺望江面的小吏突然叫道:“长史,船来了!”
黑夫和鲁荡一起向江上望去,却见一艘吃水很深的大木船正缓缓从远方的西陵峡口驶出,桨手们拼命往反方向划,让船只逐渐减速,终于在江水拐弯之处,靠到了夷陵码头上,船上的水手发出了一阵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