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伊与金玄恭在正堂用餐,吃的也是这种军粮调羹,不免讲起各地军粮的不同:“年前工程院又有妙法,皮囊盛装豚羊肉羹,大釜猛煮,抽干囊中杂气,烤炉阴烘,硬似甲革,收储之后三月不腐,随取割食,妙在囊里软香尚存……”
讲起王师后勤特别是口粮的供给,金玄恭也是不免叹为观止。旧年他在辽东乡土,哪有这么多巧妙口粮可食,军事紧急之际杀马生啖都是常事。王师的高昂士气,与这方方面面的优越也密切相关。
乡户想要得于赐食,必须有户中丁力入内再以每户人口取食。于是门外又是一连串的呼喊声,一直到了正午时分,选拔才正式开始。
选拔的标准也很简单,首先便是体格威武,相貌端正,抱举石墩,拉弦开弓。曲周乡民还不算是际遇最悲惨的一群,此境旧年乃是羯国腹心,在羯主迁都之前,还能保证一定的安稳,因是很快便挑选出将近三百人的备选。
但凡参加挑选,都能得于一口吃食,而加入备选中的要更加丰厚一些。桓伊原本还打算挑选几个识字乡民作为书吏培养,可惜除了那个吏首潘甲之外,只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勉强识得十几个字,索性便也将这老翁一并收养起来。
不当家不知盐米贵,单单这半日喧闹,便耗去四十多斛的口粮,不过也总算是组织起了一支乡义队伍。
这将近三百乡丁,桓伊又在其中择优选出八十多人,算是正式的团练成员,喜在其中居然还有二十多个习射的猎户,金玄恭又慷慨支援了十张弓并数百废矢。
行台军政分离,他们眼下虽然都在前线,但毕竟分属不同,特别资货方面不能通用,一旦被军法督营查出是有大问题的。
但也并不是没有变通之处,除了那白十多个团练乡丁之外,剩下的乡义则被桓伊编入吏户之中,给他们分派一些襄军事务,如喂马、整械、修缮营地之类,以工换酬。
之后桓伊才开始真正梳理县务,曲周城池并不大,所谓城墙只是高不足半丈的土坯墙垣,城内城外其实并没有严格的划分。
乡户本身也没有什么资产,目下所居的院舍都是早前乡斗夺来,其中城池东北方向已经被王师驻军征用,剩下的地方桓伊也没有做出调整,只是宣布开始施行宵禁,种种秩序都吩咐乡义团练维持起来。
所谓破家值万贯,乡户已经赤贫到近乎一无所有,若再打他们那微薄家财主意,那是逼得人发狂作乱。想要让人恭从守法,威令之外又不得不以利益巩固。
桓伊眼下所拥有资本也乏乏,索性将王师支援的剩余口粮一并支取出来,百数斛军粮下塞杂草,装了足足十几架板车绕城而过、运入县署中,让乡户们看到,仓中有粮,心中不慌,跟着县尉便能有口吃食。
之后桓伊又组织人力在县城周边并左右山丘戍堡附近放火烧荒,开辟出几十顷荒田。虽然眼下已经入了深秋,寒冬将至,已经难以再屯垦,但田亩意味着希望,这些举动也让乡户们对未来隐隐有了希望。
荒田开辟出来,却不能按户均分,首先还是满足乡义乡勇并县署吏户。虽然腹中仍是饥肠辘辘,但户籍名下有田,也让这些乡义、吏户们对于所谓的县署有了初步的认同感。
这些杂事都是顺手完成,桓伊最重要的任务其实还是扫除隐藏在乡户中的奸邪。
曲周距离上白不过几十里路程,羯军多游骑,一旦真想攻打曲周城,半日可达。金玄恭城中守军不过千数,即便是加上跟随桓伊同来的援军,也远远不足两千人,且多为步卒,城池狭小逼仄,真有恶战发生,其实是守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