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慕容恪是真的羡慕行台这些任事之众。身处一个积极向上、人心振奋的环境中,难免会深受影响,对于自身也会有所期许,希望能够加入其中。
但慕容恪也明白,他的出身决定了他很难完全融入行台之中。倒不是说沈大将军欠缺那种博大襟怀,而是大将军立足实际,并不妄求非分,在本身实力并未强大到足以包容所有的情况下,不会强行作态。
如果沈大将军能够听到慕容恪这一心声,对于其人评价肯定更高,甚至引为知己都未可知。
强大和包容,本身就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关系,唯有自身强大,才具有包容的资格,能够宽宏包容,也能让自身变得更加强大。强汉盛唐,莫不如此。
六夷鹰狼之卒,如中朝那些作乱的宗王们,玩个麻雀土狗尚且勉强,强行驾驭这些凶悍的鹰狼,不遭反噬那才是真正的见了鬼。
譬如今次将崔卢等中朝名臣引入行台尊位相授,这在行台创设最初是绝不可能的。在没有确立自己绝对朝野第一人的权威之前,不要说崔卢,哪怕是刘琨本身若还活着,沈哲子大概也要效法王敦,想方设法的弄死,不可轻易招来给自己添麻烦。
慕容恪情况还不同于崔卢,沈哲子是真的有些爱惜其才力,当年之所以要求慕容部以其入质,未尝没有熬鹰的想法,眼下则就要看一看火候如何了。
“生机在前,无暇回望。旧事种种,我也不再与玄恭多论。今日召你来见,也是有一事难决。”
话讲到这里,沈哲子便示意亲兵将书案上一份书信交到慕容恪手中。
慕容恪垂首一览,脸色又是变幻不定,片刻后又掩面深拜泣诉道:“家门人伦衰败,凶残至斯,虽生尤死,再作挣扎已是贻笑世道。恪之一命,早寄大将军一念,若此草芥之身能收稍挽辽势之效,死亦无悔……”
这一份书信是节选慕容儁亲笔,慕容儁也是深恐行台对辽东怀有更多想法,或会派遣慕容恪回归部族,因是在表达效忠之余,更请求行台能够杀掉慕容恪,为此甚至愿意放弃掉慕容部原本平州刺史、辽东郡公的官爵。
“我虽然大势在执,但也难免亲疏远近的狭念。玄恭入国已近十载,我与你虽然少有交谊,但较之素未谋面之流,总是多了一份情谊。更何况既入行台,刑赏也应遵从行台法度。慕容儁其人似恭实桀,千里之外竟敢擅捉行台法刀,妄图我王民生死,这也实在是笑话!”
听到大将军这么说,慕容恪已是热泪直涌,姑且不论大将军是出于什么理由愿意保全他,但仅仅只是这一点关照,便已经远远胜过他那个罔顾自己生死的父亲和那个恨不能除其而后快的兄长良多。
沈哲子抬手打断慕容恪的哭诉拜谢,又开口说道:“玄恭才养经年,我虽乏于亲昵,但也怀念无忘。有志者、难笃静,不知你可愿入事为助?”
慕容恪听到这话,更是激动得浑身战栗,整个小帐中都响起其人砰砰叩首声:“伦情摒弃之厌物,生不如死。大将军仁德泽被,不弃微伧,再造之恩,塑我筋骨志气,自此之后,唯君父威令驱使,愿永为犬马效忠!”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中倒是一动,他倒是没有石勒那种滥认假子的习惯,而且事实证明这些假子们也实在不能保证忠心。但慕容恪自陈被人伦摒弃,这倒未尝不可稍作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