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刘群这里还没有明确的表态,但也总算是松了一个口子,阳鹜闻言后心中不免一定。他也是早有准备,当即便将一早便携带至此的国书呈送到刘群面前,再作感激拜谢:“大棘城主盼望行台训告,恰如禾苗仰望甘露,须臾不愿等待,还请刘公深念此情,义助成事。待到乱事悉定,及后必有重谢。”
其实对于是否接受慕容儁的重新投效,这段时间里刘群等人也都不乏争论,这其中持坚决反对意见的就是卢谌。
抛开慕容部本身狡诈反复的问题不谈,卢谌认为慕容儁其人单单弑父一桩便是大逆不道:“孝者,天经地义,人伦之本。慕容儁毒手弑父,天理不容,此类孽种,岂可以行台王道章制名位轻许!”
但温放之却有另外的看法,他认为恰恰慕容儁背负弑父这样的恶名,反而可以适当的稍加扶持,慕容部久来标榜尊崇敬慕诸夏章制,所以才招引众多辽边士流为其所用,如今慕容儁是挑战了人伦底线,这也会让他的许多追从者需要承担更多道德层面的压力。
“况且仁义孝悌,是我诸夏表里章制,本就不是边胡久来俗习。禽兽之族,唯凶悍自恃,本就不必寄望能以仁义教化,否则何至于永嘉祸患?白虏弑父,本就无关中国事务,目下短作羁縻,也只因需待诛杀良时,或剿或抚,无关道义。即便于世风有所败坏,受害者也是白虏更多,自此后父子离心,兄弟失和,于我何损。”
温放之秉承的是行台长计以来的作风,从不奢望能以仁义教化四边六夷,我不杀你是因为短期内实力不足或者留下你另有用处,但我绝不相信将你冠带、仁义打扮一番就能对你信重无疑。
讲到承受中国恩惠,南匈奴屠各部那是源远流长,结果首乱于中国的就是屠各部。汉赵刘渊最开始还以汉室血裔自我标榜,这不得不说是种讥讽。
所以跟这些边胡打交道,也实在不必以人伦道德作为取舍标准,根本还是要着眼于实际,你想跟我混可以,先要把你的用处体现出来。
对于阳鹜所言口惠而利不至的所谓重谢,刘群也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在稍作表态之后便也摆手道:“我受大将军任用东北,察举边贤本就职责所在。慕容家私事务,我是不便插手,但万年早已背弃行台,如今其子若还要再得行台赏用,必然是很为难。这一点,想必阳君也能理解。”
阳鹜脸色刚刚有所舒缓,闻言后又是老脸皱起:“大棘城主忠义赤诚,乃至于痛除君父,只为能够……”
“边中秽乱,不提也罢。至于肺腑念想,唉,说实话,我又何尝没有匡扶王业、靖平河朔之大志,还不是人生半百,一事无成?”
刘群不惜自嘲,就是在告诉阳鹜一个道理,彼此都是浸淫此边年久的老奸,漂亮话谁没有攒了一箩筐,若止于红口白牙,那也无需废话。
“还请刘公、请使君不吝赐教。”
阳鹜沉吟片刻,不得不继续低头,请问刘群有什么条件。
刘群这才露出笑容来:“近来我也常与辽边旧人联谊座谈,旧年王势微弱,他们无奈寄命辽边,也都多受慕容部保全恩惠,未尝没有报还之切念。但如今中国壮胜,幽燕复治,才力告急,他们也想自荐王用,襄助社稷。情理两难,近乎大棘城主绝亲取义之决念,我是希望大棘城主能够感于此志,勿以旧年恩义阻隔他们从王归治,否则难免人情两失啊!”
阳鹜听到这话,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这是公然当面要挖墙脚了。他也不由得忿恨那些同行者表态倒是快,居然已经谈到请刘群出面逼迫慕容儁将他们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