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禁卫出来容易,再想回去却是困难得多。城南那些杂乱屋宇,之前本来是就算有外寇或者城内有乱事发生、也不可长驱直入而轻犯宫禁,可眼下却成了这些回撤的禁卫们的障碍。
还有一点,那就是王朗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深知眼下作乱的乃是监国太子,就算他率部返回建德宫对峙当面,也并没有丝毫优势可言。
因是王朗在下令禁卫回防之后,自己则率领一部分嫡系部曲,直向城池西南几处坊区而去。那里居住着数量不少的羯国臣子,甚至有几名石氏宗亲并羯胡耆老府邸都坐落在那里。王朗在归苑定乱之前,必须要先与这些人达成一个共识,取得一个大义名分。
局面本就混乱不堪,主将眼下又不能亲身监督调度,那些羯国禁卫将士们也都多有茫然,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只能在各自兵长的率领下,分头向城内突进而去,仿佛跋涉于泥浆、沙海之中,推进的速度实在是缓慢至极。
此刻城南街巷之间,到处都有杂乱的身影奔走不定,夜中光线本就昏暗,再加上城南少有直通贯穿的大道,这些禁卫将士们也只能在狭窄曲折的逼仄巷道中穿行。
没有了那种军阵整齐的威荣,这些禁卫卒众们也难以震慑住那些茫然乍乱的民众。队伍几番遭受冲击,有的禁卫兵长在行出一段距离,才赫然发现自己的部伍早已经被乱民所冲散!
“敢哗噪冲撞者,杀无赦!”
终于有禁卫将领为了维持部伍的完整性而下此酷令,于是这些禁卫悍卒们,匆匆行往城南又匆匆撤回,并没有与犯境的敌军发生列阵激战,却将屠刀挥向了本来应该由他们保护的民众们。
禁卫虽然不是第一流的精军,但刀杖整齐、悍力众多,那些慌乱的民众又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于是很快的城南各处街巷中俱都上演屠杀惨事,多有惶恐之众陈尸街头巷尾!
“这些恶贼,外斗胆怯,虐民凶狠,实在该死!”
那个襄国人马兴带领着几十名奋武士卒流窜入城之后,眼见一条逼仄的巷道中已被尸体塞满,单单视野所及的近处,便堆陈着十数具死状恐怖的尸体,一时间也是毛骨悚然继而便目眦尽裂,咬牙切齿、顿足怒骂。
入城的奋武将士们也并不平静,只是他们少于言语宣泄,率队的兵尉稍作倾听,便听到巷弄内里仍然传来劈砍打杀声,他脸色凝重抬臂一指左右,便分出数名携弓劲卒身形矫健跃上街巷两侧高墙。
之后那兵尉一提战刀,低吼道:“杀贼!”而后整个人纵身跃入巷弄中,后方三十余名劲卒一起涌入其中,身影很快便被浓黑夜色所淹没。
那马兴眼见此幕,心内又是一凛。他虽然也痛恨这些羯国禁卫虐杀生民的恶劣行径,但心中更多还是一种无力的悲愤感,真要让他持械与那些凶徒舍命搏杀,他心中也是颇存怯意。
但见到奋武将士冲入其中,那马兴神色变幻几次后,便也将牙一咬,提刀冲进了巷弄中。只是巷弄里陈尸众多,他行得踉踉跄跄,特别腿脚踩在尸体身上那种柔软泥泞的感觉,更是让他心弦大颤,立足不稳,要靠扶住旁侧墙壁才能行稳。
马兴行入巷内不过两丈距离,夜色中腥风骤起,继而便有一道寒芒只从黑暗中劈出,猝不及防下,他只觉手足冰凉,完全无从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