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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他们不过一群在耕在守的乡户罢了,较之真正专职杀戮的行伍战卒还是差了太多。眼下的坞壁高墙已经不能给他们提供安全保障,人心崩散只在顷刻。

从这点而言,王猛对这些关中人的评价其实颇为中肯,坞壁不只保卫住他们的生命,更直接垒砌在他们心里,一旦心内坞壁坍塌,他们便会惊慌失措,所谓的民风悍勇,更像是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这无关乎秉性勇怯与否,而是常年世道迫害在人心留下的疮疤。

“我儿可敢随父赴死?”

游秩这会儿已经无心再去镇压坞壁内的乱象,这也不是短时间能够镇压得住的,尤其看到那些退去的乡徒们已经开始自发集结阵势,很明显他也没有了这个时间。

听到老父此言,游秩身边二子俱都双肩微颤,其中一人上前道:“阿爷,精卒仍在,我父子仍有一搏之力!”

是啊,还有一搏之力!那些乡徒们虽然已经凶态毕露,可是一旦冲入坞壁内,首先便要哄抢物货,凭着望楼周遭这几百卒众,足够簇拥他们父子杀出,可是然后呢?那几百名弘武军卒阵列在后,此前没有马尚且围杀他家诸多斥候,现在各自骑乘,他们父子真有希望逃出?

而且最重要的是,游秩望一眼坞壁外趾高气昂的翟慈,忿声道:“你父逞强一生,岂容老奴笑我!”

游秩父子三人并下望楼,前后数百卒众开出通道,坞壁大门打开之后,游秩却勒令他们不准跟随,两手各自拉住一名儿子,看着对面已经跃跃欲上的翟慈并周遭卒众,他突然大笑起来:“翟慈老狗,你能强我几分?老奴不配杀我,速唤叉你颈项之人来此。他要刑令杀我,今日我便来赴刑,但能否施刑,看他几分本领!”

翟慈闻言,倒也不以为忤,他自有几分得胜者的大度,而且很快便也明白游秩言中何意。周遭乡众如恶狼,随着游秩行出,已经渐渐向此靠拢而来,渐有失控之态。

王猛站在平台上,自然也察觉到坞壁外形势变化,他连忙跃下平台翻身上马,并对始终带兵在侧的王雪说道:“还要有劳王将军。”

“郎君客气了。”

王雪笑了一声,然后陡然一抽手中马鞭,两百余名弘武军卒俱都拉弦空扣蓦地一弹,因其动作如一,汇成一道慑人声波,传向那仅存一点余晖的天地中。

而后两百余骑策马并行,护送着王猛直接穿过人群自发散开的通道,一直抵达坞壁门前。王猛翻身落马,先向站在前方的翟慈稍作揖礼,然后才上前一步,眼望着游氏父子肃容道:“尔等父子可知罪?”

游氏二子闻言后俱都冷哼一声,可游秩眼望着对面年轻人严肃的脸庞,又望望并列在后,明明只有两百余众却有如山军势的弘武军卒,再望一眼周遭惊悸不敢擅动的乡徒们,一时间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抬手解开甲衣束带,卸甲之后弯腰平整堆放,而后徐徐下拜将甲衣推到前方空地,俯首泣声:“若王师雄威永存,王业永正无邪,区区小民,岂敢自堕为贼……”

第1218章 弘武之困